文火烹煮着泉水，不一会儿就听到咕咚咕咚清水沸腾的声音。等到山泉沸腾，白远词将茶壶提起，将滚烫的山泉倾泻在盖瓯上，随后再用残留在盖瓯上的水濯洗茶杯。这样一来，晶莹剔透的陶瓷茶杯在清泉滚烫的濯洗下有了温度，空气中蒸腾起清泉的芳香。“这茶叶闻起来有清冽的味道，我虽然没有怎么喝茶，但是也能知道，这是闽南进贡来的铁观音吧。”

白远词听到方怀玉这么问，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皇后娘娘是北国人，尊崇的风俗也应该是北国那边的，你们大部分喜喝红茶，也有一部分人喜欢喝白茶，但我却最喜欢铁观音这样的乌龙茶，若是皇后娘娘的肠胃受得住的话，尝一尝这东西，其实也是好的。”

方怀玉笑说，“妹妹有这样的秉性，我自然奉陪，铁观音味道凛冽，我体质温和，并无大碍，其它的人喝起来，恐怕肠胃要不舒服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白远词——“妹妹一直在漠北，看样子你也是体寒之人，怎么也一直喝铁观音吗？”

方怀玉话音刚落，白远词已拿起茶斗把茶叶装入，左手拿起茶匙，把铁观音装入瓯杯，说道：“皇后娘娘果然眼神凌厉，可即便我这样体寒的人，也忍不住心思，要品尝品性清冽的好茶，若连茶叶都不温不火，可不就是失了品茶的乐趣了吗？皇后娘娘，你可知道有一种品茶的本事，叫做浓饮？我最喜欢这样的感觉，因此即便是肠胃要遭罪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行云流水地将茶叶放在茶壶内，解释道：“这道工序叫做观音入宫。”

方怀玉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果然有个性，接下来的这个，不就是悬壶高冲了吗？”

方怀玉见白远词忍不住要卖弄起幽国本土文化的优越感，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自己好歹也是幽国的皇后，哪有反而不懂得本国茶文化的道理呢。白远词笑着点了点头，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只见她 提起水壶，对准瓯杯，先低后高冲入，茶叶随着水流旋转而舒展。茶叶的芳香在房间里充盈开来，方怀玉贪心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说道：“从前在我的母国也看过表演茶艺的人，不瞒妹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茶叶还没有完全浸润在泉水里，但又刚刚伸展开，这个时候是最让人心醉沉迷的，只是越往后，茶叶就占据了泉水的秉性，泉水的清甜也被茶叶给占据了。”

听了方怀玉说了这样的话，白远词只是笑了一下， 左手提起瓯盖，轻轻地在瓯面上绕一圈，如此，把浮在瓯面上的泡沫刮起，然后右手提起水壶把瓯盖冲净，笑着说：“这叫春风拂面。”

说着，她便慢慢地将茶盖盖上，空气中越来越多地弥漫开让人沉醉的香味来，铁观音原本就是略苦的茶叶，因而在泉水的浸泡之中，慢慢地也有了苦涩的味道。“皇后娘娘生活在皇室之中，臣妾好羡慕的，皇后娘娘出身于皇室贵胄，自然什么事情都知道，那么皇后娘娘一定知道为什么这时我们要坐着等咯？”

白远词看了一眼茶杯之中的铁观音，见茶杯盖子盖着也有一小会儿了，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茶壶上，一阵滚烫的热浪从指尖传递过来，她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定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地释放出独特的香韵，若浸泡时间太短，色香味显不出来，太久会熟汤失味，我说的对吗？”

方怀玉认真地说道。“便是了。”

白远词说着，已把右手的拇指、中指夹住瓯杯的边沿，食指按在瓯盖的顶端，提起盖瓯，把茶水倒出，说道：“在茶道中，我这三指称三条龙，盖瓯称为鼎，所以这个程序也叫做三龙护鼎”。白远词说着，提起盖瓯，沿托盘绕一圈，把瓯底的水刮掉，随后便将茶水依次巡回地斟入两个茶杯里，斟茶时低行着，小心翼翼地防止那水花喷溅出来。“所以这一下子肯定就是观音出海了是不是？”

方怀玉颇有得意地说道：“民间似乎也称它为关公巡城。”

白远词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了。”

一双手已熟稔地将那茶壶里的茶水倒尽，这时茶水正是最浓的部分，均匀地滴到各茶杯里，从而达到浓淡均匀，香醇一致。一切都已经就绪了之后，白远词才 端起茶盘彬彬有礼地向方怀玉敬奉香茗，说道：“皇后娘娘，请吧。”

方怀玉接过，先观其色，看那茶汤的颜色，只见杯子中的茶叶清澈、明亮，让人赏心悦目 ，又闻闻铁观音的香气，天然馥郁的气味，真是清气四溢，心旷神怡，心情不禁大好，倒是将之前在皇上这里受到的苦楚都给忘的差不多了。她稍微斟酌了语气之后，说道：“妹妹这样好的本事，真的只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姑娘么？若连这样的话我都能够相信，那么便白白在后宫里头呆了这么久。”

方怀玉的语气意味深长，白远词听在耳朵里，却是笑意盈盈，且不管方怀玉这么说是不是有嘲笑自己嫌疑，今天这一番比较下来，至少是不会输了阵势。这么想着，她便说道：“皇后娘娘忘了吗？我的父亲好歹也是朝中一品官员，虽然她训练我骁勇善战的本性，也不忘记我身为女儿家的矜持和礼仪，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方怀玉轻轻地喝着茶，想着自己从前在庸国的时候，父皇和皇兄宠着自己，只让她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其他的一概不管，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前是坐拥了多少的自由，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思绪再次被茶叶的香味拉到了眼前，方怀玉的眼帘微微地低垂着，看了一眼四下，说道：“秋明，你带下人们出去，我要与白小主好好地品茶。”

秋明是何等聪明的人，忙说道：“是。”

说着便领着众人都下去了。白远词眉目流转地看着面前的方怀玉，她是这样地明眸皓齿，明亮生香，可也是这样地有心机，白远词心中怎么能不恨她，虽然幽皇不说，欧阳若兰不说，可是白远词也知道，皇上的心思从来都是在方怀玉的身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皇上对方怀玉的态度这么差劲，但是近乡情更怯，不是么。“我总觉得妹妹对我有一点敌意。”

看到白远词只是冷冷地喝着茶，方怀玉说道。“哦？皇后娘娘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白远词问道。“大概就是所谓的直觉？其实我们之间隔着的并不是皇上，而是欧阳若兰，对吗？”

听到方怀玉这么说，白远词的茶杯颤抖了一下，方怀玉看到白远词这样，笑了笑，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妹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来意呢，既然都是身不由己的，干脆就开诚布公，反正是为了同样的目的的，为什么不能合作起来？”

方怀玉的语气里有了冷意，让白远词想起从前幽皇说的那句话：“皇后娘娘外柔内刚，若是她看准的事情，便是怎么样都要去做的。”

自己虽然没有在后宫中生活过，但是这里是步步为营的地方，方怀玉再怎么快人快语，也不能随意将联营的事情说出来啊。白远词稍微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自然有猜测别人心思的自信，只是臣妾只想要在宫里头安安稳稳地等着皇上的喜欢与皇子的降临，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白远词的语气里有着平缓，可方怀玉知道，所有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你是个明白人，自然也知，世上最大的安稳不是在皇宫而是在马背上，若你真的想要平淡无奇下去，何必这么快就争夺宠爱，这恰恰会让你成为众人眼中的钉子。”

白远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行差踏错的，她缓缓一笑，不置一词，反正，自己已经是站在欧阳若兰这一边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方怀玉的那番话倒真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方怀玉想了想，接着说道：“你放心，我只在意宫中大局，撇去这一块，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不想过问，所以我们之间只有利益，但是不可能存在友情。”

方怀玉的声音冷冷的，白远词根本想不到，一个堂堂的皇后娘娘，竟然会耿直到这个地步。白远词想了一下，说道：“娘娘，您这么说，臣妾真是被吓了一跳，臣妾不知道您和若兰小主之间的问题，如果您和她之间存了什么误会，需要臣妾带到的，臣妾可以帮忙，至于什么联盟不联盟的，我是真的爱莫能助。”

白远词的语气里有着轻描淡写的担忧，方怀玉的眼神变得冷冷的，人心隔肚皮，要一时之间让一个女子相信自己说的话，的确也很不现实。但是至少，橄榄枝是已经跑出去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