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看起来是在维护白远词，实际在提醒方怀玉不要因小失大，方怀玉多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话里头的意思？可是刚才被欧阳若兰那无所畏惧的嘴脸给羞辱到了，便冷冷地说：“怎么做本宫自然有安排，还容不得欧阳若兰，你这个没有位分的人在本宫这指手画脚，白远词，你已认罪，在场的给本宫作证，到时在皇上面前你不要耍心眼，要不，本宫雷厉风行的手段你应该是知道的，懂么？”

方怀玉的眼神冷冷的，虽然在对白远词发号施令，可分明是在对欧阳若兰指桑骂槐，欧阳若兰点了点头，似乎也是对方怀玉的决定心领神会了。现在不管如何，先定下罪名，日后若是能找到白远词里通外国的证据还好，若是找不出来，也可以就这件事情和皇上讨功劳。反正什么事情都要给自己留一手才好。白远词低低地说一声：“当然。”

说着，她便跟方怀玉磕了头，方怀玉的脸上也露出了冰冷的笑意。欧阳若兰全身冰冷，白远词这么容易就承认了自己的罪名，她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被推翻了？方怀玉的手段凌厉，竟将自己身边的人一一拔除，若没有白远词，自己从前的努力便是白费了，如今，她可能还要考验碧云，难道说自己的身边真的没有能够相信的人了吗？正想着，外面有人来报：“禀告皇后娘娘，风小主……风小主她……”听到是风筑宫中来的人，方怀玉马上坐起来，问道：“风小主怎么了？”

宫人是带着哭腔的，说道：“风小主的胎儿太大，再加上风小主孕期虚胖，心力交瘁，胎儿如今还在她的腹中，已经是难产了！”

方怀玉差点从椅子上倒下，满脸恐惧，“皇上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宫人说：“已有人去禀告了，可皇上如今在商讨军情，一时半会不能赶过去，皇后娘娘，您快去看看吧，风小主恐怕是要不行了。”

宫人伏倒在地，方怀玉连忙和身边的秋明说道：“扶本宫起来。”

秋明忙去扶了方怀玉站起来，一众宫嫔心想，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中已是惶恐不安。看到方怀玉这样，哪里还记得那里跪着白远词，也匆匆忙忙地跟着皇后娘娘出去了。这风筑是方怀玉在幽国中培植起来的一个势力，在朝堂上，他的母家算是有话语权的，怀孕期间也是自己一直看着的，怎么说难产就难产了？整个宫中只剩下白远词和欧阳若兰，欧阳若兰坐在地上，说道：“怎么，你已经决定要自己赴死了吗？”

欧阳若兰的语气不镇定，她从来都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如今看到白远词竟然傻到自寻绝路，心中难免悲怆。“难道你也会为了我的生命惋惜吗？”

白远词说着，眼睛却是看向了外头的春光。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怕死的人？只是如果她的死亡可以换自己母家的平安，当然在所不辞。“白远词，我们可以想其它的办法的，我不想要让你死，要不，我们之前的铺垫都白费了。”

欧阳若兰的眼神明亮，白远词听了这话，身体抖了一抖，苦笑道：“从前我以为自己是怕死的，可真的做出决定之后，才发现，为自己所爱的人去死其实是很幸福的事情，既然能感受存活的意义，也不枉费来人世间走一趟了吧。”

白远词的眼神飘到欧阳若兰身后的碧云身上，碧云看到白远词这般笃定，不禁泪眼朦胧。“你做事密不透风，为什么让方怀玉查到你在醉红楼中的那些过往？”

欧阳若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中充满疑惑，既然是幽皇安排白远词进来，就应该考虑都所有的可能性，幽皇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此人的底细呢？白远词笑了笑，说道：“看来方怀玉在朝堂上的眼线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很多。”

“你不是喜欢皇上吗？何必呢？这么容易就放弃自己了？”

欧阳若兰有些震惊，问道。“皇上还是从前的皇上，我的心思却变了，当我发现我不能再为皇上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只能用最后的方式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了，这样的感情，皇后娘娘，你也是知道的吧。”

这段时间，幽皇的性情大变，整个皇宫上下都带着让人压抑的痛，至于白远词，之前因为触犯到了皇上的禁忌，被禁足宫中，最终导致小产。这大概就是白远词心灰意冷的原因吧。白远词的眼中闪过想要被人懂的神色，欧阳若兰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会不懂呢？她也是这样的人，宁缺毋滥，她想让皇上真心实意地爱自己，而不是因为政治需要。看到欧阳若兰点了点头，便说道：“既然能得您的懂得，我已经很是欣慰，当然，方怀玉现在能这么嚣张地惩罚我，也是因为他害怕，您说，她会害怕什么。”

白远词的语调从容平和。欧阳若兰听了白远词是话里有话的意思，便忍痛苦点了点头，说道：“你里通外国的罪名，说不定才是让她最害怕的吧？我可听说，现在荆国不是很太平，她会不会知道什么？”

白远词的眼泪落下，真可惜，还没有等到自己可以发挥余热的时候就被判了死刑。若是老天眷顾自己，应该让她的有生之年看到方怀玉的倒台才好。这么想着，白远词许久才站起来，说道：“好了，你快去看风筑吧，后宫也没有我什么事了，后天你来我的宫中一趟，我有东西要留给你的。”

说着白远词便慢慢地走了出去。有冷风顺着开着的房门吹了进来，将白远词的裙角刮起来，她是这样仪态万方的一个人，从马背到后宫，她也算是尽职尽责。可是到了死了的时候，也是孤单一个人，她的母家没有给她荣耀，她反而要为了母家献身。这么想着，倒是不知这些官宦家的女儿为了什么了？前半生的荣华富贵？还是所谓的礼义廉耻？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布满了欧阳若兰的脸颊，她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人，死在宫廷斗争中，骨头都不被吐出来？在后宫中，即便生死也不自由，若是要让皇上知道他的妃子是怎么死掉的，不知皇上是否会这样薄情寡义呢。正想着，身后已有人将手扶在了欧阳若兰的肩膀上——“娘娘，白娘娘已经走了，您快起来吧。”

原来是碧云的声音。“碧云，”欧阳若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地抓着碧云的手，直到碧云觉得自己的手背抓的生疼了，才说：“娘娘，您怎么了。”

欧阳若兰慢慢地说：“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的比我久！我不想死的时候无人送终，也不希望自己告别人世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是一些伤心欲绝的后悔事。”

欧阳若兰的语气低低的，碧云听在心里头，很是沉重，她忍着泪水，说道：“娘娘，我答应您便是了，若是您有一天也要走了，奴婢一定等您先走，随后奴婢自裁，黄泉路上您不会孤单。”

有清冷的寒意划到了心头，欧阳若兰突然大哭起来，这是欧阳若兰宣泄自己的感情最痛快的一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让人听到了不免毛骨悚然。还好这个时候大家都去关心那些难产的风小主了，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所谓，人最重要的是怎么在恶劣的环境中活下去，不是吗？父亲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慈祥又不失严肃地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留着一条命也是好的。”

过了许久，欧阳若兰才站起来，她的双脚麻木，在碧云的搀扶下才慢慢地可以走动，“去看看风小主吧，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欧阳若兰说，突然她又转过头来和碧云笑了笑：“这便是皇后要给我们看的，对吗？今天这一出戏她演的真是痛快啊。”

还没等碧云好好地回味欧阳若兰这句话的意思，欧阳若兰已经快步走到门口，她的脚步这样快，好像刚才的悲伤颓废不是从她的心里表现出来的一样，碧云拭了泪水，快步跟在欧阳若兰的身后。风小主的宫中，时不时地回传来哭嚎的声音，有宫人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皇上已往这个方向赶了，方怀玉比幽皇早一步到了风小主的宫中，她原本就是有些晕血，看到被端出来的血盆子，有些站不住。一旁的秋明眼疾手快，将快要跌倒的方怀玉紧紧地扶住，“太医呢？太医呢？”

方怀玉着急地问道，一会儿，李太医急忙忙来到了方怀玉的面前，说道：“皇后娘娘吉祥。”

“这时本宫吉祥不吉祥有什么要紧，本宫问你，风小主怎么了？”

方怀玉的语气急促，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让人听起来，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