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宁一凡相见的地方。“姑娘年纪轻轻,到了我这里却像入了无人之境,看来来者不善。”
宁一凡轻轻地抹着宝剑上头的锋刃,笑着说道。陶千莲反手一握,食指上的铁指环在军帐中散着幽冥一般的光,上面还沾染着母亲的血,陶千莲云淡风轻地说,“我是陶千莲,来这里与你见面,实是万不得已,我手上有一笔交易,你愿意不愿意与我做。”
声音里头带着一些的清冷,宁一凡听了,便是抬眼看了一眼陶千莲,笑着说:“姑娘请说。”
直到现在陶千莲都会忆起与宁一凡的相见。彼时的宁一凡在与属下研究撤退战术,她的造访让宁一凡手下的卫兵乱了阵脚,不过是弹指之间,陶千莲便将那些将自己阻挡在营帐外的人击昏,来到宁一凡面前,初见时,陶千莲自认还是有血有肉的吧。“雪族的江湖势力正在往这里赶,母亲知道你的行踪,在刚才被围困了,为了江湖道义,母亲只是说出了大概的位置,让我来这里给你报信,让你撤离。”
一说到母亲的时候,陶千莲的脸上有些难过,实则要抛却情爱,可失忆,陶千莲还是没有快速学会。咣当——利剑入鞘的声音,宁一凡长身玉立,长长的睫毛上似结着冰晶,草原之上的水雾何曾散去,陶千莲的双手早已冻得通红。宁一凡垂眉沉思,说道:“你既然与我坦诚相待,我相信你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与我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部落中想母亲人死的人实在太多,我是她门下唯一弟子,母亲如今不在了,我在部中如履薄冰,若是女相能调集兵力将雪族的人击退,这一次的战役就不算是母亲的错处,我也可以平安回到部落中,如此最好不过。”
陶千莲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出来,分明看到宁一凡眼中存了疑惑了。营帐外头是肃杀一般的沉寂,烽火台上尚无烽烟,敌军还没有到。宁一凡何曾完全相信过人,连言语间都带着稀薄的怀疑。“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我出兵击退雪族的人?你既来报信给我也该知道,我不过是流窜在民间的一支散兵,怎么可能击退雪族的人。”
“若你相信我,我以巫蛊之术驱赶之,你们可偷袭雪族的大本营,不是好事一桩吗。”
陶千莲如今有了母亲十成功力,又有万分愤恨,恨不得以命搏之。祭出铁指环时自信满满——“这是部落中独一无二的铁指环,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验证一二,若你相信我,就请你到时候全力以赴,如今我已无依无靠,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陶千莲低低地垂下了眉目,说道。“好,就听你的。”
宁一凡和身边的人吩咐下去,在天葬小镇中唱一出空城计,军心大振,又得绝妙军师,不算独孤求败。陶千莲心中早有怒火,平日里对巫蛊之术学得深刻,因而将草木之兵训练得井井有条,与宁一凡手上的军队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雪族被压制得血本无归,待到事成之时,宁一凡又看到陶千莲,她的眉目间已有凉薄之意,“母亲虽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但终究想匡扶社稷,女相才是正统,更应被江湖人士拥戴,这一次也算我完成了母亲的遗愿,希望从今之后,太子多我一个朋友。”
陶千莲声音让宁一凡震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江湖上接触这么多人,竟也能遇到这么性格清奇的女子,都说圣女薄情,可如今绝非如此。陶千莲知要遭受打量,眉眼之间不过是安然的神态。真真是奇女子,不知抛出人情可否收归自己麾下。时任朝中权势相互倾轧,宁一凡向来求贤若渴,不以出身论英雄。擦拭宝剑之时,眉眼闪过诚恳之色,“姑娘是平心静气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在部落中打打杀杀,若你的心中还有其他什么想法,不妨与我说了,我若是可以尽力的地方,一定会帮忙到底。”
似是什么地方被拨动了,母亲说的没错,宁一凡生性纯良,必是有恩必报的人,今天这个样子,宁一凡立刻就看透了自己的为难。凉风猎猎,陶千莲只觉得心间热血翻滚。可无论如何还要将兴奋按下。陶千莲想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女相果然火眼金睛,实则因为我已对江湖中的打打杀杀疲倦,若是女相不嫌弃,给我指一条明路,远离世事纷扰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便是微微地垂下了头去,只留一抹的笑意在唇齿之间。宁一凡来回踱步,心思郁结,师尊的谷口是她大本营的最后一步,若有人照拂,方是好事。略想了一下,宁一凡便说道:“要说江湖上哪有远离血雨腥风的地方,我觉得药谷是个好去处,不如你去当一个守谷人,如何?”
宁一凡的声音中带着清冷,陶千莲听着,心中淡淡一笑。人总是会在危险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和本性,这么看来,母亲没有猜错,这个山谷可能就是宁一凡的大本营了。这么想着,陶千莲便说:“如此这般是最好的,多谢女相的成全。”
正是因为让宁一凡见到自己擅长的巫蛊之术,也算给宁一凡提供线索,让她去药谷中守护,陶千莲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心机,可每一步又都是想着怎么样不去害人的。宁一凡微微地沉思了一番,说道:“众人皆说这个时代再无正义,我却看到姑娘遗世独立的性格,我也难以匹敌,不如我们就做一对的好朋友,如何?”
宁一凡礼节地扶起了陶千莲来,陶千莲的心头再也没有涟漪可以起,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这些年来,陶千莲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与母亲之间定下的承诺,虽然是在午夜梦回之中还能感受都母亲的哀怨,却也不算是辜负了,可是今天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母亲会找到自己?难道说这些年来,压根就是自己的心魔未去吗?难道说这些年来,终究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吗?陶千莲看着被山谷围合起来的四方方的天,顿时觉得恍如黄粱一梦,梦醒了,也该要还所有的孽债了。这些年陶千莲虽然还是给部落带去关于宁一凡的行踪,可因为她是法定掌门人,所以大小事宜都由她过问,可陶千莲对这样的事情很懒怠,所以只将大小事务交给德高望重的长老执行,自己反倒做起闲云野的人,莫非是因为母亲看出她的倦怠之心,便是故意来问了自己么?越想越没有头绪了,陶千莲飞身爬上了由两条绳子绞在一块儿的床,沉沉地看着外头清冷的月色,想着从前的凡尘俗世,慢慢地入了睡。晚风中,有一个人睡不着了,是明羽,她一双如同玻璃珠的眼眸直直看着被明纸糊着的窗户,有皎洁的月色透进来,须臾间觉得有喜鹊在叫唤,不免心慌意乱起来。终究还是逃不过对任沧澜的不舍吗,可更让明羽觉得奇怪的是宁一凡的态度,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不憎恨自己的怪罪?按道理,宁一凡应该是一个狠毒至极的女子才对吧。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还有宁一凡身边的那个四儿,也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太不对了。文和玉,最大的疑点在文和玉。宁一凡分明与他如同仇人一般,为什么这一次要舍命相救,在民间,从来就有女相和第一大将军不和的传言,难道这是过度揣测么。沉沉寂寥之间,有沉声入耳——“明羽啊明羽,你怎么也有今天。”
似有人在明羽耳边轻轻地叫唤着,明羽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是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处的巨型宫殿。镶满金龙的檐顶向远处汇聚,明羽睡眼惺忪地问道:“是谁在唤我?”
周遭没人回答,明羽的目光却渐渐落到厅堂尽头那颗晶莹的冰球上,明羽一步一步走过去,她没有穿鞋,玉足落在玉砌的地面上平滑无声,冰凉从脚底直达全身,待走上台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来到高台上。“明羽,这是你的修罗场,你可要认真地看一下,眼前是什么?”
声音从宫殿的四面八方慢慢地传来,明羽细细地看了一眼立在面前的那把龙椅,纯金雕刻而成,栩栩如生的飞龙,却是在神态之间可以让人感受到一些的阴冷。再认真地看过去,竟然看到了那龙身是任沧澜相互交错的身体!“啊!”
明羽瞬间跌坐在了一旁,可龙椅并没有因为自己惊慌失措而有别的变化,龙身上纵横交错的人身越来越多,竟然都是从前自己苛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