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贵妃的神色微微一凛,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说话间,已将手中的佛珠捻在了手心里,这个时候唯有神佛才能让池贵妃的心神稍微安定下来。“池贵妃,你且听我一言,现在时间紧迫,若是池贵妃不相信我,就看我的背上有没有被火灼烧过的伤疤。”
八岁那一年夏日炎热,因受不了炎热调皮爬到树上,结果心大在上面睡着,没想到被树皮给灼伤了后头,恰巧有一处的皮肤裸露出来,就有了这道伤疤。当时池贵妃是在的,他心想这伤疤是后天有的,别人也不能模仿了去,就用指尖轻轻地扣了一下沈树玉的手背,沈树玉自是了然,来到了宁一凡的面前,极有礼貌地说了一声;“失礼了。”
宁一凡只是淡淡一笑,就将自己左肩上的皮肤露出了一些,沈树玉仔细看去,果然是。他的眉眼间瞬间浮出惊恐,池贵妃看到了沈树玉这样的反应,全然明白,便是顾不得自己疲累的身体,来到了宁一凡的面前,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宁一凡的额头,说道:“真的是你吗?宁一凡?”
看来,池贵妃被这易容术害得不浅,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检验自己的真伪呢?这么亲切的呼唤在时隔数月后再次被听到,宁一凡只觉得鼻头发酸,他淡然地说道:“池贵妃,你受苦了,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微臣有些事情要与你说清楚。”
池贵妃之前所有的猜忌在这一刻消逝而去,他慢慢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宁一凡,说道:“你起来。”
突然,耳边闪过了一阵凉风,宁一凡心里直叫不好,下意识地将池贵妃和沈树玉拦在了身后。有一道白光突然从门外闪了进来,宁一凡伸手去挡,却被一阵真气推了个趔趄。“池贵妃,你记得你的好女相,也不能忘了我啊。”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贵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前的宁一凡,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他的手,宁一凡在池贵妃的耳边沉沉地说上一句:“池贵妃你不要害怕。”
可在下一秒,就感受到一阵狂风将两人一同推到了一处角落。池贵妃和宁一凡的手上同时被强有力的手腕抓住,一瞬间的事情,两人被旋进了一处密室之中,一阵沉重的声音,那石门被沉沉地关上了。宁一凡的眼睛受过训练,能够根据听力清楚地辨别出对方的方位,只是如今身边还带着贵妃娘娘,他不能不事事谨慎,一双手在黑夜中小心地摸索着,因为是乔装打扮了入宫来,所以也没有带佩剑。“宁一凡,你在哪里?”
池贵妃的声音在耳边沉沉地响起。宁一凡顿时有了方向感,他的脚步摩擦间,已飞快地来到了池贵妃的身边,只将手覆上他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池贵妃,不要害怕。”
一阵手掌相互击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一对感天动地的君臣啊。”
四周的火烛突然燃起,宁一凡这才看清楚了池重所在的位置,竟然只是在与自己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可是刚才他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出来。从那一次在庙宇中与村长过招的时候就可以看出,那人所学的武功最是阴狠毒辣,要完全隐去自己的气息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他的一举一动怎么会与池重这么相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宁一凡将一切的事情怀疑到池重的身上的。池贵妃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惊讶之情显露出来,“池重,你要做什么?”
池贵妃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二十几年前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身上,所以才会还心存侥幸,却让池重的嘴角有了一丝的冷笑。“娘娘,你可要看清楚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七尺男儿,我可算是你的亲侄子啊。”
池重的唇齿之间迸发出了狠绝的意思。池贵妃这才回味过来,这个人哪里是从前的小孩,分明是一个怀着对他和宁一凡满腹仇恨的男人。池贵妃稍微收敛了神色,淡然说道:“你需要我跟你解释什么,我都可以说明白。”
宁一凡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之前对他的同情如今完全没了,只存了可憎,手中积聚了杀气,只等着一会儿的对阵。池重默默地背过身去,他的指尖落在了这一处的石板上,冰凉从指尖慢慢地流到了心里。“你们难道不想问一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一处的暗室吗?”
说着,他轻轻地用手掸了掸其中一处的灰尘,气定神闲地坐在了上头。宁一凡这才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有古墓一般的景致,除了有蜡烛之外,唯一能辨别出来的标志是不远处石桌子的两个刻字。宁一凡冷冷地看了一眼池重,说道:“那个村长实际上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吧,你表面上是要对庸国不利,实际上,是想趁着机会铲除我,是么?我就知道你非等闲之辈,发现一处宫中的暗室有何难。”
说着认真地看了那两个大字,上面写着:“长明”二字。莫非还是与长明山庄有关系?只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与长明山庄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吗?这么想着,他的视线落在池重暧昧的脸上,他将所有的憎恨都倾斜在了宁一凡身边的这个妇人身上。等到宁一凡回过头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池贵妃眼泪涔涔的脸颊。“贵妃娘娘,你怎么哭了?”
宁一凡一时心慌,连忙抽出手来为池贵妃拭泪。池贵妃摇了摇头,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他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看到池重不负哥哥的愿望,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要让自己死,而他更加诧异的是,不知道池重对自己的一抢仇恨来自于哪里。池重看着面前的女子,心如被搅碎般疼痛。池重攥紧拳头,缓缓地来到了池贵妃的身边,打量着他,因为这几天吃了自己为他准备的药,浑身倦怠,所以也没了贵妃的尊容,只剩下娇弱的骨架,在他和宁一凡的夹取之间,显得十分不堪一击。池重冷冷地笑道:“现在该是我为我的贵妃娘娘跟您说一句别来无恙的时候了,不知道你在这后宫之中为他享用荣华富贵,良心可安啊?”
说着,已将池贵妃发髻上的一个钗子拔了下来,投掷到一边。金钗落地的声音带着尖锐的碰撞声,最后才稳稳地落到了一边。“你这个混账。”
看到贵妃娘娘的金钗就被这个浪荡子扔到一旁,宁一凡怒火中烧,他的双眼之间全然是愤怒,手中的杀气已经慢慢地蔓延到了手心,只等着一并发泄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池重却有恃无恐地笑了一下,眼神里含着淡淡的凉薄,他笑着说道:“这样吧,你问一问贵妃娘娘,看他舍得杀我吗?他亏欠了我这么多,如今我回来了,他竟不想着怎么赔偿我,反而想着怎么杀我吗?”
池重的脸上有变态的笑意,宁一凡听了,只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若不是顾及贵妃娘娘的感受,现在怎么容得这个人在此撒野?池贵妃慢慢按下宁一凡的手,缓缓地走到了池重的面前,说道:“孩子,当年这么做实在是万不得已,如果你是憎恨我让你父亲带你出宫,我能肯定地说,我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又是苦衷,难道每个人都觉得用苦难来搪塞受害者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吗?池重的眼神中蓄满恨意,他冷冷地笑着说:“你说自己有苦衷,可却在这里享受荣华,将我和我父亲的抢去了?”
说着池重已经狠狠地将池贵妃的衣领抓了起来,池贵妃什么时候收到过这样的伤害,便是双脚一个没有站稳,整个人差点摔在了地上。“池重!”
宁一凡后悔让池贵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靠近池重,他狠狠地将手中的杀气推向了池重,可是池重完全不害怕,只是将瞬间让池贵妃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池贵妃闭上了眼睛。还好宁一凡反应快,连忙将自己的杀气给收住,但是余下的三成功力最终还是没办法完全消解,落在了另一边的砖石上,那砖石瞬间分崩离析。“宁一凡,别啊,你这会子有力气与我自相残杀,怎么在你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没有心存憎恨呢。”
池重肆意地笑着,脸庞上慢慢地覆了冰霜,他想到了宁一凡的父亲在死之前决然的眼神,也许对于他来说,死了是比活着还要更痛快的事情,更何况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死的,大概也算是成全他的爱吧。这么想着,他不禁要感叹起他父亲的愚蠢来,没有权利的爱,就好像是随风飘散的柳絮,他以为自己能给出的是最多,其实这一点爱连保护他自己的本事都没有。所以最后纵是死在乱棍下,池重也不过觉得被命运狠狠地嘲讽了一次,便是连眼泪都挤不出一些来了。我的父亲?我什么时候有父亲?我的叔父更加是不曾跟我说过的。宁一凡的神色涌了泪水,他从来没有质疑过父亲的存在,只是因为池贵妃和叔父一直都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他也不会对贵妃娘娘有这么深的感情,可是听池重的意思,贵妃娘娘竟然知道他父亲的事情?宁一凡的脑袋萌生恨意,他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池重,淡然说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池重架着池贵妃的脖子慢慢地往后退去,他的每一步都退得沉稳,他笑着在池贵妃的耳边说道:“我父亲去世的那天下着雨,他原不该死,却为了保全我不受欺侮,小心翼翼地藏了我的身体,自己来不及闪避。”
池重云淡风轻地阐述的这一段的历史,在池贵妃和宁一凡听来,却有了感同身受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