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萍把头发摊在木船上自己也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秋日的阳光,没有理会贺福山。贺福生慢慢走过来挨过来躺在她身边,也闭上了眼睛,天上的白云如同一朵朵棉花,在蓝天的衬托下格外的洁白,纯洁。过了好一会儿范玉萍看着天空说:“福生,我告诉你,做女人真好。我要是还是男孩子你才不会对我这么好是不是?”
范玉萍见没有回应,便转头去看贺福生,次时贺福生已经进入梦乡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第三天早上,学生陆陆续续来了,贺福生一早就去上课了,范玉萍则偷偷躲在屋里,她努力地避开这里所有的人,好在她家本来就地处偏僻,平常几乎没有人从这里路过,她独自在屋里写信,信写好后,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钞票,原本想剪下了一缕头发,犹豫了好一会儿将剪刀放了回去。她放下信后就悄悄的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贺福生下课回到宿舍,看到了这封信,贺福生赶紧拆开信读了起来。 福生,我的亲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请你不要来追我了!小时候我就像你的一只小尾巴总是跟着你,因为你不光带给我了安全感,还有快乐!在我所有的童年的记忆里,你总是时不时的会冒出来。这次回到故乡,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满足了,我知道你当老师薪水非常微薄,我给你留了些钱,可能不是太多,但聊表我的寸心,我母亲的坟还要劳烦你每年替我去上上香,再次感谢你! 感谢你照顾了童年的我。世事变化很大,我们都已经长大成熟,时间真的很无情,转眼间就过了27年,曾经走出的少年,归来已是中年。我们都在这战乱的27年里苟且的活着,此次回来有幸看到了你从事快乐的工作,我真的从内心深处替你高兴,真的!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决定将我家的地赠予你。 这三天来,感谢你陪我度过了相当于多年的快乐的时光,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但这仅限于友情,或者是兄妹之情,感谢你一直照顾我妈妈的坟茔,这次主要是想来看看故居和自己的老友,也就是你!我告诉你,抗战终究会胜利,到那时我们都会回归我们平静的生活,这次是我走前的一次探望,希望不是最后一次。信封里的钱只是代表我的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我晓得你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我希望你能用这点钱为你改善点生活,或者可以用来迎娶你未来的新娘。 福生,你是个重情的人,我想你未来的夫人一定会幸福的,说到这里我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我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离不开他们,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们。至于那个于盛泰你不须去担心,我既然是你心中的英雄那我就会做点英雄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当着不知情。再次感谢你这三天来的照顾,我真很快乐,谢谢!我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然后生很多很多孩子,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就是这个样子,好吗? 最后我用陆游的《示儿》来作个告别: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谨祝你未来一切安好! 童年的好友!平 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日 贺福生看完信后拿着信和那范玉萍留下的钱冲出房间,他疯狂地朝山顶跑去,到了山顶后他遥望着远方,望了许久,许久,远处传来渔夫唱的渔歌,最后贺福生坐在草地上大哭一场,这三天对于他来说就如同一场春梦! 而此刻范玉萍正躲在对面山顶的大树后看到贺福生奔跑和痛哭的样子,她悄悄躲在大树后面抹去了眼泪。她不忍心再去看那个伤心的男人,她擦去腮边的眼泪转身快速地离开。 山顶上的贺福生再度拿起书信看了起来,最后他充满失望地转身下山慢慢走回了学校,不久范玉萍在远处山坡上听到校园里传来那首熟悉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范玉萍嘴里轻声跟着唱起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远处天上的一只乌鸦在呱呱地叫着,姚娭毑抬头看着天空说:“哎呀,怕是要死人了。”她儿媳妇说:“妈,你莫讲该号(这些)不吉利的话咯,嘿(下)死人哒。”
姚娭毑说:“良哟(药)苦口嘞,真话都不好听,不信你看着咯。”
儿媳妇生气得将进屋的鸡赶了出去,嘴里小声地唠叨说:“一天到晚就晓得信霉信(迷信)。”
屋里的姚娭毑也在自言自语地说:“冒(没有)做坏事怕莫子(什么)咯,好人天保佑,恶人遭天谴。”
于泰盛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姚娭毑的房子笑了,他一转头看见那只漆黑的乌鸦落在自己的房顶上时,赶紧喊家里的佣人来,佣人闻声过来,他用手指着屋顶上的乌鸦说:“你还站在果里(这里)做莫子?克(去)拿根奏子(竹蒿子)来把丧门星赶走啊!”
佣人赶紧到后面拿了一根长长的竹蒿子过来,可回来时放下屋顶上的乌鸦已经没了踪迹。
第二天中午,地主于泰盛和他老婆被家里的佣人发现两人躺在床上身亡了,佣人吓得从他房里跑出来大喊大叫“来人啊,老爷克噶哒(死掉了)。”很快于泰盛家传来鞭炮声,这是当地的传统,人去世要马上放鞭炮,意为报丧,村里人听到鞭炮声都出来仰头张望,此事很快震惊了于家村,姚娭毑听到动静后去围观的人那里打听回来后对儿媳妇说:“你昨天还学(说)我信霉信,现在怎么样咯,你细鸭子(小孩子)不懂呢!”
儿媳妇看着婆婆走后自言自语地说:“耶,果(这)婆婆子耳朵蛮灵光塞,我讲的果么(这么)细声她都听到哒?”
这时于泰盛家的佣人刚好到她这里来买香烛,她便问起人家,佣人说:“哪晓得会克得(去的)果么快?昨天有杂(只)老蛙落在屋顶上,老爷要我拿奏棍(竹蒿子)克(去)赶,一回来老蛙就冒(没)看到哒!”
很快各种传言就出来了,说是这于泰盛没做好事,要霸占慧妹子贺姚娭毑的地,说头天夜里是慧妹子和姚娭毑的丈夫的魂魄到他家来找他夫妇索命来了,而且传的神乎其神,这闹鬼的事说的还有理有据说当晚家里的看家护院的狗没有叫,说明这是天意,镇里的保安署也来了人查看,他们传讯了家里的佣人,家里的佣人们都说头天夜里确实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没听见狗叫声,当事的佣人说自己来早上来喊他们吃早饭,发现他们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以为他们还在睡觉便不敢去打扰,所以没敢喊他们,等到了中午佣人再进去叫他们吃午饭时才发现人已经死了,而且尸体已经僵硬冰凉,佣人还找来他儿子作证,保安署的人在尸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伤口,而他家后院的墙角上发现了一堆烧过的纸,他家儿子清点物品后说家里的钱财没见少,但姚娭毑和慧妹子家的地契一张也没有,镇里保安署便传讯了姚娭毑和贺福生,但两人都说夜里根本没有出门,贺福生当天到学生家过的夜也有人证,保安署见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便草草了结了案,当地传言更是说是冤鬼来索命。 第二天,姚娭毑急匆匆地跑到贺福生这里说起范玉萍的事,她在教室门口喊出来福生,姚娭毑说:“你听到于泰盛的事冇?那些人也问过你吧?”
贺福生点点头,姚娭毑继续说:“福生,我果(这)两天我右眼皮作死(使劲)的跳,我就感觉要出事,伢子,我偷偷告诉你啊,我一直在怀疑那天回来的是不是于老关的堂客慧妹子嘞?一哈(下)子就冒看到克(去)!我刚刚到慧妹子的坟上还看到有一堆烧噶(掉)的钱纸,哈(吓)搭我赶快来寻(找)你,这于泰盛真是欺人太甚,连死人的家产都不放过,果(这)是报应嘞,我估计真的是于老关的堂客慧妹子回来索他的命!”
贺福生说:“啊?姚娭毑,你莫讲是真的吧?那天有一个长的很像慧姨的女人确实来找我,我还说请到到屋里坐她都没进,等我转身进去拿水给她恰(吃),你晓得啵?等我转身出来的时候,她的人一下子就冒(没有)看到克(去)!你一讲我也觉得她一定是乡平的妈妈,那样子和表情和慧姨身前简直是一模一样啊!果哒(这件)事我都不敢讲。”
姚娭毑小声叮嘱说:“莫讲,莫讲,是对的,鬼崽子啊,讲不得嘞!啊呀,碰搭(到)鬼搭嘞!千万莫要讲出克(去),千万千万莫讲啊,记得啊!她是杂(个)好鬼呢,是来报恩的!她帮搭我们好大的忙啊,我要克(去)她坟上烧点纸钱克(去)!”
贺福生说:“那等哈(下)我也去给她烧点纸钱,你屋里还有波?等哈(下)我就去买啊!”
姚娭毑说:“有,有,等哈(下)我拿哒(起)把你!”
看着姚娭毑的背影贺福生陷入了沉思,他在回忆范玉萍信上的话,看来乡平真的就是女英雄范玉萍啊,自己此前还一直对她的话还一直以为是玩笑话呢,他从姚娭毑手里接过纸钱一起在慧姨坟前烧着,心中还在想着过去的三天仿佛如同一场春梦一般。最后他又捧了几堆土码在坟上后才和姚娭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