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李鹤,私自出手放跑凶寇,有私通外敌之嫌。 然,陛下宅心仁厚,感其年幼,免其死罪。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罪人李鹤,削去官爵,终身不得入仕,发往云州边疆,充入军伍。 钦此。 有百姓指着刚张贴上去的告示,满面愁容。 “李大人为什么忽然就入狱了,现在还要被发配边疆,充入军伍,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知道些许真相的百姓急忙捂住那人的嘴,小声道: “不要命了?这可是圣上亲自发下的圣旨。”
有人心里着急,说道:“你们快想想办法,这可是流放边疆充入军伍啊,自古被充入军伍的犯人,有几个回得来的?”
“唉,总说善人有善报,恶人有恶刑,可是怎的就不灵验呢?”
“要我说,我们应该写一份万民书,向圣上请愿,放过李大人!”
有人振臂高呼。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有人瞬间响应。 “呵呵,别白费力气了,别说万民书,就是十万民书都没用。李鹤这人本就出了名的伪善,也就你们这群愚民相信罢了。”
有人冷嘲热讽。 气氛瞬间变得沉默,刚刚阴阳怪气完的那人忽然感到身体变得燥热起来,再一看周围,原来是附近的百姓们将眸子齐齐凝聚在他的身上,那数千双眸光好似能烧穿他的躯体般凝实、炽热。 “咯吱咯吱。”
有人不自觉的将拳头抬起,紧紧握住,发出咯吱响声。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阴阳怪气的家伙连忙抱住脑袋,不断后退,说道: “这里可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们可不要乱来!”
话音刚刚落下,一个麻袋毫无征兆地套在了他的脑袋上,紧随而至的是如雨般的拳打脚踢。 “救命,救命!”
整个街道上,只剩下呼救的哀号。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踩踏的感觉消失,那人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摘下了套在自己身上的大麻袋。 他强行忍住疼痛,眼冒金星地望了眼四周,但哪里还能见到一个人影。 摸着肚子,咬了咬牙,心中的怨恨不断汹涌。 男子没有犹豫,一瘸一拐的往京兆府走去。 而此时的京兆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大人,今天府里来了很多伤者。”
赵难正一脸无语,“我们这里是京兆府,不是杏林院,有案子来我们这里办,有病就去杏林院治。”
京兆少尹略显犹豫,说道:“今日来府里的不少伤员,确实是来报案的。据他们所说,是被当街套了麻袋,遭了一顿毒打。”
“等他们清醒后一直找不到凶手,所以才来府里报案。”
“当街套麻袋?”
赵难正一脸稀奇。 这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当街套麻袋群殴别人,简直不能忍! 他问道:“有多少人被套了,在哪里被套的?”
“大约有二十来人遭了毒手,被套的时间和地点都都不固定,但是他们被打之前,好像都辱骂过李公子。”
“辱骂过李鹤?”
赵难正瞥了一眼京兆少尹,而后说道: “让他们走吧,就说京兆府放冬假了,不理事。”
京兆少尹一脸犹豫:“可是,大人,上面那边该怎么说?”
永泰帝可是亲自下发了命令,这个春节官员不放冬假。 虽说京兆府不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部门,但真要被上头发现了,小惩小戒肯定还是会有的。 一向软弱的赵难正今天一改常态,说道: “不干就是不干,让他们滚……哦,对了,我出门一趟,你把衙门看好了,遇到大案子就去城门口找我。”
京兆少尹点头应下。 …… 京城。 城门口。 李鹤戴着枷锁,被两名兵役夹在中间,一脸无奈地望着人山人海的百姓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把李大人放开,你们凭什么给李大人戴上镣铐!”
人群中有人喊道。 群情激奋,百姓们推搡着,好似马上就要对李鹤身旁的两位兵卒动起手来。 “大家冷静点,他们也不过是听命办事罢了。”
李鹤安抚众人。 他说话确实有效,人群没多久便安静下来,不再针对两位兵役。 那两兵役见此情形,看向李鹤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感激。 “李大人,还会回来吗?”
茫茫人海中,又有人喊道。 “我……不知道。”
李鹤这样回答不是他态度敷衍,而是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踏足京城的机会。 或许以后真的不会回来了吧。 李鹤抬起眸子,先是看了一眼繁华的居民楼阁,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百姓们。 嘴巴轻动,良久良久,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李大人一定要回来,我家的猪里脊一直给你留着。”
有位屠夫在人群中喊道。 “李大人,明年我家的梨熟了,我就给你送去。”
“李大人,明年我家闺女就成年了……” 李鹤瞬间汗颜,眼瞅着乡亲们的话语越来越奇怪,赶忙打住道: “诸位,麻烦让一让,我想与我的亲友做最后的道别。”
乡亲们也是识相人,听到李鹤如此说,自然而然就散了开来。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赵难正看了一眼李鹤身旁的两个兵卒,偷偷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说道: “两位,我与我家侄子谈论一些家事,你们看……” 两位兵卒摆了摆手,没有接过赵难正偷偷递过来的碎银,而是拿出钥匙解开了李鹤身上的锁链,然后走出城外,为二人留下可以自由谈论的私密空间。 没了两位兵卒,赵难正凑到李鹤近前,小声说道: “李鹤,你可知此行凶险?”
李鹤点头:“知道。”
赵难正眼神复杂,他也知道以对方的才情必然明白此行凶多吉少,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赵大人来这里,除了是想与我告别,应该还有其他话要讲吧。”
李鹤看出了赵难正眼中的复杂。 赵难正点头,将手中的布袋递给了李鹤,而后说道: “这是林千送给你的,他不方便来,所以交给我代送。”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布袋,李鹤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个个小食盒。 赵难正解释道:“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桃花酥。”
李鹤感动,“有心了。”
他知道林千肯定是想来为自己送别的。 但是对方的情况太过特殊,在暗中盯着他的眼睛不比盯着李鹤自己的少,想来送别是不实际的。 见李鹤收下桃花酥,赵难正又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 望着赵难正的背影,李鹤忽然开口道: “赵大人!”
赵难正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李鹤嘴唇蠕动,良久后说道: “保重。”
赵难正点头,继续往城内走去。 有关京兆少尹的事,李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或许对赵难正来说,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最好的结局吧。 与李鹤告别后的赵难正离开城门口,偶然路过城东的菜市口,脚步不自觉放缓,而后快步离开。 不知不觉间,终于回到了京兆府。 “大人,您回来了?”
京兆少尹依旧像往常一样,热情地迎接自己。 这几年来貌似一直如此。 “今天天冷,你早点回去吧。”
赵难正说道。 京兆少尹愣住,而后一脸犹豫道:“可是我今天的卷宗还没写完。”
赵难正一把抢过京兆少尹手中的卷宗,摆了摆手道: “我说了,今天衙门不上班。”
…… 城门口。 送别赵难正,李鹤将眸子递向侧面,在那里,申云惜推着安少艾,款款走来。 “李鹤……”申云惜轻轻呼唤。 李鹤看向申云惜,眸子里有柔情,还有愧疚。 “抱歉,明明才刚回来不久。”
申云惜摇头,“不,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还有……” 话语停顿,申云惜忽然抱住李鹤,垫起脚尖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是我的英雄,我为你感到骄傲。”
李鹤眼神中闪过一分释然,同样抱住申云惜。 “不,你才是我的英雄。”
若是没有申云惜,或许自己一开始就已经死了,哪里还有机会逞什么英雄。 李鹤看着申云惜红润的朱唇,轻轻地吻了上去。 申云惜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拼命的往回缩。 意识到对方的不适,李鹤急忙收回了吻,却发现对方贴了上来,吻在了自己唇间。 “喔~” 一阵暧昧的起哄声从人群中传来。 李鹤抬头,略带恼怒的看向人群。 好在乡亲们还算识趣,都老老实实地背过身去。 申云惜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抬头看自己。 李鹤无奈一笑,原来英姿飒爽的申大人也有如此难为情的一幕。 安抚好申云惜,他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安少艾,轻轻说道: “有带好那枚项链吗?”
安少艾点头,拿出了那所谓的项链。 说这是项链,其实也不然,毕竟只是李鹤随意拔下一根头发,将桃花串联起来,系在安少艾脖子上的小玩意儿罢了。 虽说很简陋,但是安少艾一直非常珍视它。 李鹤低下身子,勉强达到安少艾的耳边,说道: “没有我在的日子里,它会代替我保护你,不要为我担心。”
说完,李鹤想重新站直腰,安少艾却忽然伸出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李鹤,还会回来吗?”
安少艾的眼中,闪过一片片的泪花,在冬日的阳光下,是那么地耀眼。 只是看到这泪滴,李鹤心里暗自发誓,自己一定必须肯定要再回来。 他低下身子,说道:“放心吧,我会回来,重新踏入这京城。”
只不过不是现在……李鹤想到。 看着安少艾眼中止不住的泪光,李鹤轻轻贴近安少艾的红唇,轻轻一吻。 “喔~” 李鹤抬起头来,怒视那些吃瓜百姓。 说好的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呢! 一旁的申云惜神色复杂,要说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但比起自己心中的芥蒂,李鹤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更不要说,现在是李鹤最困难的时候,她不想让对方为难。 “李公子,该上路了。”
一旁的兵役提醒道。 李鹤点头表示应下,与众人做了最后的告别,而后大步走出了城门。 离开京城,重新戴上枷锁的李鹤偷偷运转真气,发现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这枷锁上挂着的“禁气石”能断绝武者真气流动,让武者无法动用真气。 而贴在锁链上的符箓,可以断绝武者的气血之力,再配上那厚实的冰洋沉木所制作的木枷,就是三品武者,也无法自己斩断枷锁。 帝国黑科技呀,难怪能坐拥中原千年不败。 李鹤心中暗自感叹。 “李公子,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望海涵。”
一位兵役开口道。 所谓流放便是将官员流放在帝国边界那些穷山恶水,环境艰苦之地。 流放者通常会被两名兵役押送,待到下一州后,再由当州兵役交接,押送至目的地。 这个过程非常辛苦,无疑是个苦差事。 再加上押送是有时间规定的,基本上是一个死数,没人敢随意更改。 就算押送的兵役是一位从七品的小旗,若是误了时辰,也一样免不了一顿鞭打。 在这样的情况下,押送李鹤的兵卒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与李鹤行走的距离,赶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云州。 身负重任,不敢怠慢。 对此李鹤能够理解,表示自己绝对会走完每日计算好的路程。 见到李鹤能理解流放的规定,两位兵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相比起其他罪人,李鹤简直就是一尊大佛。 对方虽然得罪了陛下,得罪了这个帝国最有权势之人,但是在他背后还站了不少权势滔天的达官显贵。 那些人加起来确实对付不了永泰帝,但转过头收拾他们这群阿猫阿狗还不是轻而易举? 到时候那群达官显贵甚至不用开口,那些有求于他们的人就会如豺狼一样将自己二人撕咬开来,供给李鹤背后的贵人们观赏。 想到这,其中一位兵役打了个寒颤,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同僚。 而后发现旁边的同僚同样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二者双目对视,心有灵犀,都在心里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招惹李鹤。 甚至还要讨好对方,让对方动作快点,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