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儿,别睡了,该起来操练了。”
李鹤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嗯,一点亮光都没有。 估摸着也才寅时,也就是凌晨四点。 而后,他又看了看同在一旁呼呼大睡的胡为岳山二人。 嗯,这两个老兵油子都没起,说明现在还不是操练的时候。 那么…… 李鹤强行扯出一抹良善的笑容,说道: “舅父,看这天色也才寅时,应该还不到操练的时候吧。”
曹征笑了笑,“度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将来会上战场驻守帝国安宁,而你的责任也不小……” “你将来会担任永州城的城主,一州之主城,数十万户人家,你之一言,便可决定他们的命运。”
“永州城繁华富庶,我不求你钟鸣鼎食之家,但求无过……” 李鹤打着哈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度读书人的身份,曹征跟自己说话时特意带上了读书人的语调。 有一说一,很招困。 见李鹤打着哈欠,不知所谓的样子,曹征语气一转,虎眸圆瞪: “度儿,子不教父之过,你舅父身为长辈,应了你爹娘的请求,便要做到最好,若是你不听教导……” 曹征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他的皮带。 “啪啪啪!”
三品的气力附着在皮鞭上,抽打在干燥的沙地上,扬起一阵沙尘。 当黄沙退去,李鹤才看到了地上的可怖裂痕。 舅见甥未亡,抽出七匹狼。 这要是抽在我身上…… “咕嘟。”
这是李鹤咽口水的声音。 “舅父!度儿觉得你所言极是,字字珠玑,每句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您之所言,发聋振聩,度儿犹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以舅父之学识,若是参加前些年的科举,就没那状元郎李鹤什么事了!”
李鹤很从心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曹征愣了一下:“是吗,我居然那么厉害?”
李鹤急忙点头。 此时,就连曹征都有点懊悔自己没有走读书人的路线了。 为了更好地与外甥交流,他昨天看了一点圣贤书籍,没想到还碰巧发掘出了自己的天赋。 见曹征意动,李鹤添油加醋道: “以舅父之才识,应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不知道。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曹征还是回答道: “那是当然……” 李鹤长松一口气,好歹这位舅舅听进去了。 经过李鹤坚持不懈地开导,曹征总算是放弃了现在开始操练的想法。 “既然这样,你先休息吧,一个时辰后我再来找你操练。”
曹征一边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一夜的书,整整一宿没睡。 三品武者也是人,前几天云州战事严峻,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这几天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 一个时辰后。 “姜公子,姜公子……” 睡梦中,李鹤总觉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化名。 睁开眼睛,一个年轻的披甲将领正轻声呼唤自己。 又来了…… 李鹤难受,本以为离了官场就能睡到自然醒,没想到来了这鬼地方也要早睡早起。 他坐起身子,见岳山与胡为已经醒起,此时正在外面练武。 没有犹豫,收拾好衣装,带上军伍里最常见的银枪,准备与胡为岳山二人一同练武。 谁知,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朝西说道: “姜公子,你暂时还用不上这些武器。”
李鹤疑惑,“用不上?”
朝西点头,“介于你还只是七品武者,大人想让你从基本的服从做起。”
李鹤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后便听到他说: “先绕云州城跑二十圈。”
李鹤:“……” 一刻钟后。 岳山看着泪流满面的李鹤,心里升起一丝愧疚。 这回好像把李鹤坑惨了。 一百圈对于李鹤来说不多,但是姜度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七品的实力都算虚高了,能不能打得过八品都是一个问题,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李鹤也只好压住速度,以“文弱书生”应该有的速度奔跑。 然后,李鹤跑了一个上午。 他发现,整个大营那么多兵卒,只有他在操练。 心态极其不平衡的李鹤找到岳山,打听清楚状况,这才明白无极帝国操练兵卒是有时间的。 一般情况下是十天休三,剩下的七天,三天修阵,四天练武。 今日休息,不用操练。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兵士都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李鹤喃喃自语。 感情整个大营只有我在操练是吗? 心里想着,李鹤感觉有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他紧握着银枪,走近帐篷。 岳山与胡为赶忙拉住他,小声道: “李鹤,你消消气,消消气,别跟这群**子一般见识……” “我们来这里是有大计划的,千万不要冲动。”
最后的李鹤还是来到了军帐前,拉开了帘子。 军营里最大的帐篷,就是曹征的办公处。 此时的曹征,正看着沙盘里的一黄一红两支部队,唉声叹气。 思考良久,仍旧没有想到解决之法,他愤怒地抽出一旁的银枪,随手捏碎,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李鹤一拉开营帐,便看到了随手捏碎银枪的曹征。 李鹤:“……” 他忽然发现,有些事情,各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曹征看到站在军帐外的李鹤,热情地走上前去。 “度儿,操练的怎么样?”
李鹤地上的银枪碎片,又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上这柄,不动声色的随手一丢。 “舅父,我觉得操练得还算不错。”
“不错就好,你来得正好,刚好能教你点东西。”
一边说着,曹征将李鹤带到军事沙盘前。 “度儿,你可知这东西为何物?”
李鹤无语,这家伙不会真把自己当智障了吧。 “度儿不知。”
曹征耐心教导:“这东西名为沙盘,能模拟出敌我双方的军事部署。”
说完,他指着沙盘中只有拳头大小的玄黑城池,说道: “这里是云州城,离云州城不远处的这个红色营地,则是我们驻扎在城外的军营。”
“离我们军营近百里外驻扎的黄色营地,便是草原部落的军营。”
两军对峙。 “不出意外,过几天,我们会在这里相遇,展开激战。”
曹征指向沙盘中的一条河流。 李鹤定睛看去,发现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斡难河。 “我之前说过,担任一城之主需要的不仅是管理能力,还有军事才能。”
“若我们真不敌对方,蜷缩至云州城,城主也要出面抵御草原联军的攻击……” 风调雨顺的时候城主好做,但万一真来了个天灾人祸,城主就有麻烦事做了。 不仅要快速安抚好城中百姓,避免哗变,还要参与城防事宜。 若是敌军攻破城门,踏入了城镇。 失了城主位是小,命没了才是大。 不得不说,这位舅父确实不错,是真的在用心培养自己的“外甥”……个鬼呀! 想起早上的事情,李鹤仍旧恼火。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李鹤只好耐着性子听曹征讲下去。 “所谓守城,无非以逸待劳、居高临下……”曹征侃侃而谈。 就这样,曹征教导了李鹤一个下午的守城知识,其中有不少是这位将军数十年的经验之谈。 他是真的在倾囊相授呀。 李鹤眼神复杂,他不是姜度,未来也不会当什么永州城城主。 这些东西于他无用,这是在平白浪费这位将军的时间。 “度儿,你听明白了吗?”
曹征轻声道。 李鹤拱手:“舅父,度儿已经明白。”
而后,他开口复述道: “首先是守城前的准备,分别为四。”
“坚壁清野。”
这个词的意思是,将城池周边一切利于敌人的东西搬进城内,包括城池外游走的工匠器物、商会物资。 避免为草原部落的人所利用。 “粮草物资。”
这个词就更好理解了。 若是遭遇守城战,短则半月,长则一年。 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物资,城中粮食耗尽,很有可能会引起哗变,导致内部出现问题。 在无极帝国的历史中,曾有城池被围困一年,城中所有可食用的东西消耗殆尽。 眼见着城中无粮,军中兵卒士气低迷,因无粮而无力守城时,守城将领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很残忍,类似于林州潮汐城官府所做之事。 后来,那位将领靠着这个办法成功守住了城池,也上了帝国的军事法庭。 最终,那位将军被处死,凡是守城期间食用过同类的兵卒都被剥夺了军伍资格。 由此可见,没有粮草物资,要想守住这偌大的城池,除非使用偏激之法,否则只是虚妄。 “动员兵民。”
在守城战中,守方与攻方兵力差距往往会非常悬殊。 想要守住一座城池,不仅要动员士兵,还要动员百姓。 这种事情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好在曹征身经百战,也得出了不少经验,一并教授给了李鹤。 其中,便有知人善用,以及如何看人用人。 “安全措施。”
这是四点中的最后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通俗来讲,就是防细作,也可以叫防穷民。 没错,在曹征看来,守城的内部危险,大多来自城中的“穷民”。 这些细作可能是游客、和尚、商人等外来人员,他们流动性极强,是最容易刺探到军情的人。 这些暗中的细作若是没处理好,很可能会让守城功亏一篑。 至此,四点讲完。 听着李鹤不断讲述守城的要点,曹征不断点头。 “不错,但是度儿,你要时刻铭记一点。”
李鹤拱手,双目低垂,侧耳倾听。 曹征悠悠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些都是理论知识,学习起来不难,运用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鹤默然,十分同意曹征说的话。 “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心高气傲,瞧不起我们这群没读过什么书或者是只读兵书的将熊熊,但千万不要做那纸上谈兵之人。”
“你要背负的不仅是永州城,还有其中数以万计的百姓。”
“你的每一个失误,都会将他们拖入深渊。”
“你……明白了么?”
李鹤郑重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 他是假冒的,那么认真作甚。 “今日舅父让你绕云州城跑二十圈,可有在心里怨恨我?”
李鹤摇头:“度儿不敢。”
曹征笑了,“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李鹤沉默。 “度儿,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害你的,就是你的家人。”
“你绕城二十圈,可有细数过云州城有多少酒楼,多少青楼,多少池湖,多少角楼?”
李鹤幡然醒悟,眸中夹杂着无限的感激: “度儿知错。”
曹征哈哈大笑:“善!”
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接下来的教导中李鹤不敢怠慢,深怕听错了一点。 曹征见如此好学的李鹤,也是在心中不断点头。 自己这个外甥真是可造之才,就算不做城主,放在哪里能做出一番成就。 可惜姜家长子无故死亡,不然以这兄俩的能力,怕是能出一个将门双子。 当真是可惜了…… 望着用功的李鹤,曹征欣慰一笑。 幺妹在天之灵若是见到了度儿的成长,想必也会感到高兴吧。 不知道曹征心里所想,李鹤仍在用功。 如果一开始的学习是为了敷衍了事,那么这次的李鹤是真的开始动脑思考了。 李鹤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自己或许永远也用不上守城之法,但却可以按照守城之法,增进自己对于武道的感悟。 这守城,恰似武道。 大开大合,一攻一退。 但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一刻,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用功程度堪比前世高考时的自己。 只是,脑袋虽然在用功,李鹤的心里其实不好受,甚至有一点愧疚。 他终究只是个冒牌货。 这一学,便学到了深夜。 “度儿,劳逸结合,你也别学了,快去休息吧。”
曹征抢过李鹤手中的纸卷,将李鹤驱赶回了帐篷狗窝。 见到许久不见的李鹤,胡为与岳山二人殷切拥来。 “停停停,打住!”
李鹤急忙躲闪。 岳山咳嗽一声:“李鹤,这件事总的来说还是我对不起你。”
面对岳山的歉意,李鹤却不甚在意,挥了挥手中的纸卷,说道: “真是来对地方了。”
说话音刚落,便仰倒就睡。 岳山、胡为二人双目对视,不知所以。 …… 次日。 寅时。 “度儿,别睡了,该起来操练了。”
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