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腹地的风沙渐渐平息，硝烟散去，黄沙翻涌，随风漫卷。　　最终，沙尘散去，余下一地的尸体。　　李鹤颤抖着手，将君子剑收入仓库之中。　　他们最终还是赢下了这场战斗。　　在场的关宁铁骑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关宁铁骑，披坚执锐，所向披靡！！！”

李鹤笑了，他看向一旁岳山，说道：　　“我们赢了。”

然而，化作神将的岳山，却并没有给出回应。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李鹤脸色一边。　　他赶忙从仓库中取出一卷木册，抽出一张纯白纸张。　　“隐居在林薮，智日何由出。”

只是瞬间，化作神将的岳山在原地消失不见。　　只有李鹤看得到，那本来十丈有余，顶天立地的帝国神将正在快速变小，最后化作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　　老人满头白发，眸子里没有任何神采，嘴里喃喃自语，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赤红色利剑，利剑上仍沾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风沙中，在关宁铁骑们的欢呼声下，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李鹤悄悄靠近，依稀听到了对方那沙哑的嗓子在说着些什么。　　“有我岳山在……定能保帝国无虞……”　　他的声音很轻很沧桑，失去了昔日武威候的威严与霸气。　　“将军呢，将军去哪了？！”

终于，有关宁铁骑发现岳山不见了。　　他们彷徨无助，四处张望，却还是找不到那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那位将军一直都在他们身边，只是被人用圣学术诗隐藏起来了而已。　　李鹤觉得，如果岳山还有意识，一定不会想让手下兵卒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李大人，还请问我们的将军去哪了？”

有兵卒着急问道。　　李鹤擦拭掉脸颊上的血水，冲他们笑道：　　“你们也知道武威候现在的状况。岳家的冤屈不洗刷干净，他便没办法行走在阳光之下。”

“就在刚刚，他跟我说要去炎州办些事情，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看你们了。”

李鹤身为岳山的好友，是第一个提出集结关宁铁骑，支援岳山的人。　　他说的话，其他人自然深信不疑，也只能在心里暗道可惜。　　“接下来的路，李某不会陪你们走了。”

李鹤再次开口。　　有关宁铁骑的将领询问道：　　“大人您也要离开了吗？”

李鹤点头，“我跟岳山一样，也还有罪名在身，跟着你们只会更加麻烦。”

“云州大营那边已经派出大军来接应你们了，这一路下去都会畅通无阻。”

“见到己方的人，你们只需说明情况，把军令拿给他们看就行了，他们不敢多嘴的。”

李鹤交代完了所有事项后，跟一众关宁铁骑道了句再见，胡为也依依不舍地与众多同僚道别。　　二人骑乘快马，翻山越岭，离开了关宁铁骑。　　待行至一片树林中，二人停下休整。　　“什么？这是岳山？！”

胡为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鹤沉重点头。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胡为语气着急。　　“他应该是动用了这把长剑的力量，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我能看见它正在吸食着周围的生命气机，亦或者，大多数人称他为……阳气。”

李鹤瞳孔中闪烁绿芒，将这柄赤红色长剑的所有邪异说了出来。　　或许这柄长剑，就是岳山能够以三品之躯击杀二品的原因。　　“那得用什么办法才能救他。”

李鹤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现在只能用续命术为岳山续命，达到勉强死不了的地步，但却没有办法助其恢复原样。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想到了远在京城的安少艾。　　不过，他们两个的病情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如果说，安少艾的生命气机是一口干涸的湖水，那岳山的生命气机，则是一个装满水瓶盖。　　前者容量虽大，但无论注入多少生命气机，都会快速流失，最后干涸殆尽。　　后者虽然已经满溢，上限却永远无法增长，吊死在了那里。　　那把赤红色的长剑，会剥夺使用者的寿命上限。　　即使持剑者的生命气机再多，也无法改变这个上限，持剑者必然会变得衰老，岁尽而亡。　　这是一个死局，但好在，岳山的情况并没有恶化，李鹤还能帮得上忙，但也只限于续命而已。　　胡为见李鹤摇头不语，急躁的他拿出武器，不断捶打身旁的苍天巨树。　　李鹤知道对方心里很烦躁，没有出言制止。　　没多久，巨树倒下，留下一个直径一米的树桩。　　胡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说道：　　“我真没用……”　　李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在他心里，也是那么对自己说的。　　若是我的续命术再增加一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休息了一个时辰，二人带着岳山，没日没夜地赶回了云州大营。　　半夜。　　不知道是不是草原腹地出事了的缘故，这几天云州大营和草原大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冲突。　　沈妙往返在各个营帐之间，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白天的标记。　　她一边布置着引线，一边喃喃自语：　　“让你白天骂本姑奶奶，我爷爷都没骂过我。”

“别以为你是老资历就了不起，就算你是齐王我也敢把你炸上天！”

嘴上说着，她的神识忽然扫到了什么，手上一顿。　　“咳咳，沈大人，好久不见。”

胡为和李鹤一齐打招呼道。　　沈妙表情一僵，急忙伸出手指抵在唇间。　　“嘘，小声点。”

“何人在外面说话？”

营帐内传出声音。　　沈妙懊恼，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能被两个路过的手下搅黄了。　　曹征走出营帐，看见李鹤，欣喜道：　　“度儿？快快快，进来说话。”

而后，他又发现了蹲在营帐一旁的沈妙，板着一张脸道：　　“你怎么来了？”

沈妙先是饱含警告地瞥了李鹤、胡为一眼，又讪笑着对曹征说道：　　“曹将军，早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军营中乱点鞭炮，惊扰马群。”

“我为早上发生的意外道歉。”

沈妙鞠躬，言语中却带着咬牙切齿。　　曹征点头道：“不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其实早上的事我也有不对，语气太冲了，说出的话也很过分，我也要向你道歉。”

听到曹征道歉，沈妙很难得地收起了顽劣的性子，摆手道：　　“不不不，是我的错，您没有什么不对。”

曹征哈哈一笑，又连着夸赞了对方好几句，直夸得沈妙心花怒放。　　一刻钟后。　　“曹将军再见！”

沈妙将烦心事抛之脑后，带着甜美的笑容与曹征告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妙离开后，胡为大笑出声。　　他就喜欢看沈妙吃瘪的样子。　　李鹤也是忍俊不禁。　　曹征眼睛一瞪，“你们笑什么？”

“没事，我们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进了军帐，曹征点起了灯炉。　　“舅父，我想回云州城了。”

曹征很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也好，反正这云州也大抵要安宁下去了。”

“对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前几日草原腹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鹤与胡为对视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曹征缓缓道出了草原腹地发生的那场战事。　　其中，他着重讲述了那位武威候岳山与前任锦衣卫百户，李鹤。　　“这两位当真是天下年轻豪杰之首，度儿，你要多向他们学习学习。”

李鹤急忙拱手，说道：“舅父所言极是。”

“本大爷其实也不差的……”胡为小声嘟囔。　　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忙前忙后，花费了很大力气。　　李鹤赶忙踢了他一脚。　　曹征听到了只是一笑而过，“我知道你们也不差，但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这就要看你们个人的努力了。”

曹征又嘱咐了很多事情，才将李鹤送出了营帐。　　第二日。　　二人站在沙道上，与曹将军告别。　　胡为遥望远处的云州大营，心生感叹。　　“没想到那么快就离开了……”　　李鹤深有同感。　　他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岳山完成任务，以及锤炼杀伐之气，才来到云州大营的。　　没想到这任务是完成了，杀伐之气却还没有成功。　　看来只能再寻机会了。　　……　　三日后。　　李鹤抖了抖身上的风衣，落下无数沙尘。　　他抬头望向城墙顶端，双目在“云州城”三字驻留。　　梦开始的地方。　　“走吧，天都黑了，再不快点就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胡为背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发老人，对李鹤催促道。　　李鹤点头，拿出通行令，交予守城士兵。　　没有经过太多盘问，二人就走进了云州城。　　“呼，还好他没注意到岳山。”

胡为心有余悸。　　李鹤看向岳山头上的白发，深以为然。　　二人找到一处客栈，选择住下。　　胡为狼吞虎咽地吃着店家小二送上来的饭食，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李鹤，你有什么打算？”

李鹤看向躺在床上的岳山，一张枯老的面容，满头苍松的白发，似是随时都会死去。　　直到现在，这位将军都还没有恢复意识。　　李鹤没有犹豫，直接道：“我要带他去渊州找一个朋友，他应该有办法救治岳山。”

听到李鹤要去渊州，胡为说道：“劫下那群买卖官眷的家伙后，寨子里多了不少银子。”

“前两天跟那边书信交流了一下，都决定金盆洗手，不干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和你们一起去。”

胡为提出随行，李鹤自然不会拒绝，直接同意下来。　　入夜，胡为觉得口舌干燥，腹痛难耐。　　他叫醒了睡在外房的李鹤，说道：　　“我肚子疼，你起来看一会儿岳山。”

李鹤微愣，点头道：“好。”

半刻钟后，胡为还未归来。　　房间非常安静，李鹤眉头却微微皱起，对着空气说道：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无人应答。　　李鹤冷笑：“我还没有睡懵呢，难道你们背后的人就这点脑子，觉得一个三品拉肚子是很常见的事？”

此言一出，几道黑影从窗边浮现，逐渐凝聚成实体。　　“呵呵，李大人勿怪，只是手下人调皮，想试试您的手段罢了。”

“如果你们就那么点脑子和手段的话就滚出去吧，李某恕不奉陪。”

李鹤的话语毫不客气。　　“李大人说笑了，我相信以李大人的胸襟，应该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里的。”

李鹤冷笑，他可是出了名的记仇。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逼我赶你们出去。”

李鹤表示耐心有限。　　眼前这群人只有四品，他有十成的把握，能在保护岳山的情况下将这些人杀得一干二净。　　这也是为什么他肯放平心态与对面说话的原因。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一位三品，他现在就背着岳山跑出客栈，一步都不敢回头。　　“李大人，我们是想来接岳将军回去的。”

李鹤心里一凛，说道：“你们是齐王的人？”

黑影笑了，“执金都督大人，别试探了，我们是太子的人。”

李鹤目光露出些许疑惑，“什么执金都督？”

“李大人，杜苍听大人在临死前，已经将您的事说予我们听了，不用再试探了。”

这下就连黑影都无语了。　　李鹤脸上还是没有表情，“锦衣卫的情报最是严苛，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你们？还说你们不是齐王的人！”

黑影无奈，“因为我们就是锦衣卫。”

李鹤明悟：“原来如此。”

“都督大人，我们现在正在太子手下做事。”

黑影锦衣卫从怀中掏出了腰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李鹤看了一眼名字……　　王鹏。　　这名字他见过，小册子上有，身份完全没有问题。　　“你们在太子那做事？”

李鹤问道。　　黑影锦衣卫们齐齐点头。　　“那搜集到的情报呢？速速供上来。”

李鹤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王鹏愣住了，“大人想要什么样的情报。”

“废话，你们现在不是卧底在太子那里吗，当然是要与太子有关的情报了。”

他对这位太子，那可是好奇得紧呀。　　毕竟对方可是顾清寒的父亲，在朝堂幕后操纵的黑手。　　王鹏汗颜，“都督大人切莫开这种玩笑。”

李鹤眸子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都督大人，前任执金都督和太子现在是一伙儿的……”　　这句话是直接明示了。　　李鹤哈哈一笑，下意识拍了拍王鹏的肩膀，却发现拍了个空，只得收回了手。　　而此时的王鹏，脑海里忽然响起李鹤的声音。　　“现在可以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