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人进去过,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推门进去。屋子里没开灯,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接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一双迟暮落寞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杯酒,抖得厉害,大半撒在外面,怎么看都像一个老酒鬼,没有一丝那个叱咤风云的大掌柜的气势。我关好门,等我适应了黑暗,才看到里面陈设简单却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我走上前,把药端到桌上,杨世华瞟了一眼,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就开始剧烈地咳嗽,可手还是伸向桌上的酒壶,地上散落着几个酒坛,已经被喝光了。我把酒壶拿开,严肃的说:“你要是在年轻几岁,我一定不拦着你,但你现在都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就别再折腾自己了。”
“放手。”
杨世华浑身酒气,双眼惺忪,但声音依旧威严。“非要喝是吧,您现在的心情喝啥都一样,”我把酒壶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把药推到他面前,“我陪你喝,你喝药,我喝酒。”
不知道杨世华是没力气还是压根不想和我争,手慢慢缩回去,看着面前的药,突然冷笑一声,颤巍巍的端起来,随手倒在脚边。“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君文我何苦撑到现在,还不如一闭眼,图个清静,”杨世华笑的很无力,“我答应过她妈,要好好照顾她,不然……我早就下去陪她了。”
杨世华咳得厉害,腰都拱了起来,那个威风八面的人现在不过是一个郁郁寡欢的老人,我心里一紧,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他的背。“死多容易,两眼一闭就完事了,但也没意思,”我心疼的说,“活着才难啊,您不是普通人,别让我瞧不起您,君文已经够难过了,别让他看见你这幅样子,我再去给您煎碗药……”“明,这十多年,我可曾要求过你什么?”
杨世华突然一脸严肃地问。“没有啊。”
我肯定的回答,他和别的人一样,除了教我探墓的本事外,其他事都不管我,甚至有意无意的罩着我,现在想来,我的脾气比杨君文好不到哪去,也是被他纵容的。“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掌柜,今儿就啥都别说,坐下陪我喝酒。”
杨世华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恳求。“这……”我还想劝说,可杨世华从来没求过人,“成,既然您发话了,我就听您的,不过喝完酒您可得把药喝了。”
杨世华点点头,我坐下来,给他倒上酒,杨世华盯着酒杯迟迟没动。“我认识君文她妈的时候,比你还小,那时候我还只是个下三滥的盗墓贼……”杨世华惆怅的说,从身上摸出一只手帕,层层揭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他的目光充满了柔情和眷恋,最后把照片放到我眼前。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杨君文的妈妈,两人实在太像了,看来这就是杨世华几十年都没放下的女人。想必这个房间的每粒尘埃都留有这个女人的痕迹,以至于杨世华都不敢随意踏入这间屋子,只会在这个女人忌日的那天进来,虽然早已阴阳两隔,可在杨世华心里,这个女人一直不曾远去,触景生情,带来的是无尽的伤痛。“君文刚才说,她妈的死和您有关,”我把照片递给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
“那个时候,我跟你很像,年轻气盛,刚刚崭露头角,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功成名就,殊不知到老才明白,富贵是浮云,可惜少不更事一心逐利,这处宅子也是那个时候买的,当时我才十八岁。”
杨世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君文的妈妈秀外慧中,性子比君文好太多,我杨世华这辈子能娶到她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她一直劝我收手,我想着在干几次,赚够了钱就停手,结果……”杨世华闭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大滴大滴泪珠滴落在酒杯里,他沉默良久,仰头一饮而尽。我没有打断他,而是再给他倒满,我知道他心里憋得难受,现在只想痛快的倾吐一下,一醉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