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贼寇的首级装殓,清点寨中缴获,找回被弃尸荒野杨猛的尸首……,事情琐碎而又复杂。军中自有定例,每一件事都马虎不得,孙兴也早已飞信报捷。等这些事情忙碌完毕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上百人的队伍迤逦而行,返回陶郡地界之时,已经日上三竿。周靖与孙兴并辔而行,走在队伍最末。“周兄弟立此大功,一个曲率是绝对跑不了的。”
孙兴笑道。他惯于行伍,对军中升迁条令自然是了如指掌。“那就承孙都尉的吉言了。”
周靖拍了拍孙兴的臂膀,一张千两银票不着痕迹的塞入他的掌心。花花娇子众人抬,以后少不了要互相帮衬,周靖自然要处好同僚的关系。“周兄弟实在太过客气了,以后但有所求,必然无不应允……”孙兴抱拳致谢之时,已经看清楚了银票的数额,脸上的喜悦之色更浓了,言语之中就差与周靖磕头拜把子了。经此一节,孙兴显然对周靖好感大增。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谦逊而又知礼节,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混得不会太差。两人所讨论的话题,自然更要密切一些。就在此时,前方探路的斥候来报:周校尉马郡守偕大小官吏在城外十里处迎接。“不过就剿灭了一伙贼寇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周靖顿时满脸不解。“周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军府三次派大军围剿,皆无功而返,有心之人已将此事上报与朝廷,有些人正为此寝食难安呢!你正好解了某些人的围,出城十里处迎接,那自然是理所应当!”
孙兴显然所知甚多,隐隐给周靖点出了原由。“原来如此!”
周靖心中顿时恍然,心道这一千两银票绝对没有白花,这么快就起作用了。扭头对孙兴道:“不好让诸位大人久待,我们这便快马加鞭吧!”
孙兴点了点头,大声喝令,队伍顿时加快了速度,顿时一路尘烟滚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周靖便遥遥望见一群人正站立在旷野之中,翘首以盼。就在离人群还有一箭之地时,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骑,直奔周靖而来。周靖定睛一看,却是冯都尉。周靖下意识的放慢速度,按辔徐行。只见冯都尉来到周靖跟前,翻身下马,向周靖抱了抱拳道:“周、周小兄弟,冯某先前有言,谁能为陶郡除此大害,某愿为他牵马执蹬。现在是在下履行诺言之时。”
说着一把从周靖手中取过马缰,昂首挺胸的牵着马,走在前面,一人一骑缓缓而行。“一郡之都尉,竟然能折此下节,当真是好气度!”
周靖心中不由得暗暗感叹。来到人群之前,周靖看着面显憔悴,但是不无喜悦之意的二叔周阳,心中顿时一热,正待说话,突然人群之中一片哗然。周靖扭头一看,原来是马郡守正端着一碗热茶,向周靖走来。牵马执蹬,端茶递水。真正的礼贤下士,折节下交!冯都尉与马郡守的所为,顿时引来了人群中阵阵叫好之声!原先还略略有些不解冯都尉行为的周靖,看到此景,心中顿时了然。当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剿匪不力,失去了不少民心,而此举定能给他们挽回不少民心民意。“高,实在是高,比三层楼还高!能做到一郡之郡守,果然没有泛泛之辈!”
周靖心中暗叹,忙作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接过马郡守的茶盏,一饮而尽,口中不迭声的道谢。马郡守看着毫无居功自傲之意的周靖,面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高声说道:“郡府广贴告示,招募果敢之士,剪除燕山贼寇。如今贼寇已被周壮士所灭,当承诺先前之言,赏银五千两!”
说完,挥了挥手,一屉屉的银元宝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元宝,银光闪闪,顿时晃花了在场诸人的眼睛。“这倒是点意外之财!”
周靖心中暗道,“自己也不缺这点钱,不过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心中一动,顿时有了注意。周靖环环抱拳致谢:“周某此次能大获成功,全赖营中兄弟帮衬,此赏银当分于众兄弟。”
场中顿时欢呼声四起,叫好之声不绝于耳。马郡守显然没有料到周靖会有此举,面上呈现出惊愕之色,蓦地,投过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周阳更是面露欣慰,心中忍不住感叹道:“自己这侄儿当真有先祖之风,不吝封赏。”
场中众人,皆大欢喜,拥簇着周靖往陶郡城中走去,接风洗尘,摆宴庆功自然不在话下。马郢等人的首级,也被悬挂于城楼,示众十日,以儆效尤。经此一役,耽搁了不少时日,周阳等人匆匆吃了几杯酒之后,便借口军令在身返回营中,勒令大军开拔。刘三郎是陶郡的一名伍正,当日被马郡守选为精壮,跟随孙兴孙都尉连夜奔袭燕山贼窟。虽然寸功未立,但是这不妨碍他当做吹嘘的资本。毕竟那种尸山血海的场景,不是任何人都有幸能见到的。这三日来,他已经无数次为慕名而来的人讲述过当时的情景,依然乐此不疲。“那马郢正跪地苦苦求饶之时,周曲率历数他十大罪状,一剑斩了他的脑袋。”
对比起当城门守卒来说,仿佛说书先生才是他的正当职业。说到这里,满脸得意之色,好像亲手斩掉马郢首级的是他一般,眼角往城楼上一瞥:“喏,首级在那儿,已经示众了三日。”
人群中顿时爆出了一阵叫好之声,纷纷鄙夷的看了一眼盛着马郢首级的木笼,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马郢在凉州纵掠多年,恶名彰显,有止小儿夜啼之效,一朝伏诛,顿时大快人心。就在此时,人群中挤进了两个人,向他抱拳示礼。刘三郎矜持的拱了拱手,乜斜着打量了这二人一眼。两人皆穿文士长衫,腰配长剑,手拿折扇,打扮皆是不俗,只不过眉宇之间流露着深深的疲惫,像是行了万千里路一般。为首之人,年约四旬,面目清矍,颌下留有三缕长须。另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面白无须。“外乡人!”
刘三郎值守城门多年,早就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陶郡地处偏僻,也无名山大川,外乡人少有来此,这两人来此作甚?”
像是看出了刘三郎心中疑惑,为首的那个年长之人对他唱了个喏道:“军爷,我们兄弟二人是丰州人士,听闻马郡守贴榜招募壮士,我们特来应征。”
“原来是为了赏银来的。”
刘三郎警惕之心这才稍除,哈哈一笑道:“你们晚来了一步,三日之前,已被周曲率斩杀,说着向城门上努了努嘴。“可是前往驻守峡裕关之守军?”
年长之人双眸中微微闪出一丝精光,追问道。刘三郎闻言,双眉倒竖,怒道:“这是军中机密之事,岂能告知尔等。”
年长之人尴尬一笑,上前凑了两步,不着声色的将一锭碎银塞进他的手中,轻声道:“在下也是好奇一问罢了。”
刘三郎手中一捏,估摸着约有二三两,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看你们两个也非歹人,告知你们也无妨,正是前往峡裕关的轮换之军。”
年长之人连连抱拳致谢,扭头招呼同伴离去。待两人走到一偏僻之处,年幼之人面色不悦,眼中满是不屑道:“吴师兄,区区一守卒而已,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被称作吴师兄之人,微微一笑道:“门主得到线索,派你我前来寻找被窃的师门信物,如今已有年余,能一直安稳无事,靠的就是不节外生枝。”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我虽有淬体境九重修为,在如意门中也算是中上,可是放到这三十六军州之中,就太微不足道了。我等要时刻牢记师尊之言,‘能用银钱办成之事,就绝不要妄动武力!’”方师弟神色凛然,点了点头道:“谨遵师兄教诲!”
完了,面露疑惑道:“师门信物双狐玉佩,听闻颇有奇异之处,为何这马郢盗取之后,还敌不过曲曲一个军卒?“吴师兄微微颔首道:“我也听人所说,这双狐玉佩是一件法器,需要配合特殊的祭炼法门,方能催动。这马郢只得其物,未得祭炼法门,却也是没大用处。”
方师弟脸上呈现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这双狐玉佩必被斩杀他之人所得,我们只需顺藤摸瓜,找到这个周曲率,必能寻得回来。到时候门主先前许诺的十枚精气丹,足够让你我突破气海境。”
“正是如此。”
吴师兄一副了然的神色。蓦地,神色一黯,“只是这周曲率出身行伍,我们身为门派中人,自不敢和朝廷大军作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暗中下手为上。”
“此事但凭师兄做主。”
方师弟双手抱拳,诚恳的说道。吴师兄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束羊皮卷,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七个大字——大离王朝疆域图。其中,山川河脉,州郡城池,边地要塞等一应俱全。他盯着疆域图,扫了几眼之后,便收了起来,缓缓说道:“此刻离峡裕关尚有千里之遥,我们需尽早启程为好。”
方师弟点头称是,急匆匆的赶回所住的客栈,牵出两匹骏马,和吴师兄一人一匹,穿城而过,一路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