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你慢点，等等我呀！”

老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喊一边撒开脚丫子往前追。结果他不喊倒还好，他这一喊，前面的那个瘦小身影似受到了刺激，移动得更快了。看着前面那个越追越远的瘦小身影，老二恨得牙直痒痒，却又拿他没办法。“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跑不动了，这老小子，也不知道今天发的什么疯，净折腾我这胖子。”

老二两手掐在腰间死命喘着气，含混不清的抱怨着。喉咙火辣辣的疼，似马上就要喷出火来。后背湿漉漉的，似刚被大雨淋了一样。老二弓着身子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这小命快没了。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老二终于缓过神来。待他直起身子抬头一看，前面的路上空空的，早已不见了老大的影子。估摸着自己再怎么卖力也追不上，他索性也不再追。“哎哟，是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呀！”

随着“咣铛”一声响，赵老爹连人带锣摔了个结实。听到那一声清晰的咣铛，老大的脚步顿了一下。那声咣铛和手臂上的麻木感告诉他，他刚才似乎是撞上什么了。老大捏了捏手臂，如同那声咣铛一样清晰的痛感从手臂上传了出来。老大一惊，死命揪了揪自己的脸，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这一下他有些清醒了，是的，他刚才的确是撞上了什么，准确的说，他是撞上了一个人。因为就在那声咣铛之后，他好像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而且那声音好像还不太客气，说的是“不长眼睛”什么的。老大这样一点点梳理完着，慢慢回过了头。看到瘫坐地上的人，老二已经确定这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不过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地上那人，并没有挪步。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落在地上的白灯笼突然烧了起来。“哎呀！我的灯笼，我的灯笼。“赵老爹嘴角颤抖，伸着两手想要做点什么。可那火苗越窜越高，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就那么伸着，抖着，抖得老大的心都乱了。“唉，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一个白灯笼，我赔你就是了。”

老大说完，觉得有些好笑。在他看来，地上这人也够奇怪的了，都摔成这样了，不喊疼，却去记挂一个灯笼。“白灯笼。”

老大瞟了那个熊熊燃烧的灯笼一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是呀！白灯笼，不值什么钱呢！彩色的灯笼都贵，所以穷人家就爱用白纸自己糊灯笼。不好看，不吉利，但是很便宜。小时候，他家里也是用这样的灯笼。更多的时候，连这样的灯笼也用不起。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天黑便睡，天亮便起。只有月很圆的那几日例外，一家人可以在院里支个架子，烤白天打的野味吃。那时月是他们的灯笼，火苗也是他们的灯笼，一眼看去，仿佛全世界都是透亮。“嘿嘿，其实白灯笼，也挺好的。”

老大想着往事，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慢慢在赵老爹面前蹲了下来。“嘿嘿，年轻人不错呀！居然还知道白灯笼的好哩！我跟你说，我这个白灯笼呀！可不是一般的白灯笼呢！知道为什么不？”

赵老爹听见老大说起白灯笼，一下子来了兴致，居然像没事人一般，把老大撞倒自己，毁了自己爱灯这档子事都给忘记了。此时此刻，他居然想跟这个肇事者像老友谈心一样说说灯笼。赵老爹歪头看着老大，似在回忆。见老大半天没反应，他又自顾自的开口了：“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打更嘛！总是晚上的活。提个白灯笼，遇上那些神神鬼鬼的，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我赵根子没把他们当仇人哩！唉，人这个胆子也是小，如今老了老了，更是怕得慌，成天的担心这，担心那。再说，白灯笼它实在呀！价格便宜，我这个穷老头也用得起。打更呀！这风里来雨里去的，用灯笼也就费。好好的一个灯笼，淋一晚的雨，吹几晚的风，破了。白灯笼，实在，出来的光也透亮。”

赵老爹偏头看了看旁边那堆灰，深深叹了口气。说到最后那几句，好像不是在对着老大说，而是对着自己说了。“透亮？”

老大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抬头看了看天，嘿嘿笑了笑：“快三更了吧？”

“哎哟，这不知不觉的，居然三更了。快扶我起来，我得敲敲更锣去。这个是正事，误不得，误不得的。”

听到老大那句“快到三更”，赵老爹的敬业心又开始跳出来做了主导。顾不得伤痛，顾不得讲灯笼，老头子挣扎着就要蹭起来，老大赶紧伸手扶住。“老大，老大，我可找到你了。你这老小子，发的什么疯呢？哎哟，累死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老二也出现在距两人两米开外的地方。看到地上作势要起的那个人，老二的话明显顿了顿，心里也“咯噔”一下：“这……这个……嘿嘿，老大，看不出呀！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老二走过来在老大肩上死命一拍，听不出他话里是挖苦还是夸奖。老大忍着痛，没有理他。只是象征性的帮赵老爹拍拍身上的土。赵老爹任由老大在他身上拍着，有些想笑。如此黑夜，谁还会在意一个打更人的衣服脏不脏呢！可能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在意了。月依旧那么清亮，赵老爹那有些佝偻的身子在地上投射出来的影在地上缩成一团，依旧能看出那弯曲的幅度。嘿嘿，透亮，透亮，谁说黑夜里就不能透亮的？即便所有人都看不见，我赵根子也要透透亮亮的。赵老爹看着自己在地上缩成的影，突然也想透亮一回。因此他也弯了腰，在身上拍打起来。虽然此时他自己也看不见，身上到底哪里沾了土。“你没事吧？”

老大将地上的更锣捡起来递到赵老爹手里，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赵老爹也不理他，呆呆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庞大的黑影，木然的接过了更锣。老大看看老二，又看看赵老爹，下定决心一样从袖里掏出一两银子和几个铜板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个，你拿去重新做个灯笼吧！”

老大把那坨一两的银子朝赵老爹的方向递了过去，心里有些闷闷的。“老大……”老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时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今晚他这位老大并不是心血来潮的爱心突显，而是要真真切切的把爱心之举进行到底了。“老大，这可是我们最后的……”老二死死盯着老大手中的那一两银子，痛心疾首。其实他挺想说这是我们最后的积蓄的，不过他看到老大那有些受伤的表情，他还是忍住了。举着银子的手僵在半空，时间久了，有些发酸。他索性不再举，也不再多说，直接把银子放在了地上。“老大，老大”。看着老大离去的背影，老二一跺脚，作势要追。“等等，这个，这个”赵老爹抓着老二的手臂，指着地上那坨在月色下闪着光的银子，说不出话来。“磨叽啥，我们老大给你就是你的了。”

老二甩开赵老爹的手向前追去，觉得自己也终于在这身外之物上干脆了一回。“铛铛铛”的更锣声响了起来。顺王云峰抬头向窗外望了望，蹙着眉头说：“喲，都已经三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