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步微在睡梦之中被吵醒了。周遭乱成了一团,匈奴士兵四处奔跑着,大喊大叫着步微听不懂的匈奴语。步微睡意朦胧,披上衣物走出营帐想看看是什么事情。步微前脚才踏出营帐,迎面就看见几个匈奴士兵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刃,凶神恶煞地向着自己走过来。步微察觉到了不妙,转身就要跑,才转了个身就撞进了也匆匆忙忙地赶来的图邪怀里。图邪一把将步微护到了身后对着那些个匈奴士兵大声呵斥着什么。士兵已经杀红了眼,同样大吼着步微听不懂的话语。图邪坚定地拦在步微的面前。越来越多的匈奴人围了上来,无形之中步微也感受到了这个人散发出的威压。“怎么了?”
步微询问图邪,“这是怎么了?”
图邪回头看了看步微,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握紧步微的手,回头继续与那些个站在他对立面前的士兵对峙。“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虞朝的士兵冲过来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土地!就是这个女人给我们带来了战争与灾难!杀了她!杀了她!”
匈奴士兵举着朴刀呐喊着。“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图邪厉声道,“这不是她的错,若是要怨,你们便怨我好了,是我惹怒了虞朝。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我连累的姑娘。”
“大单于,你不要再护着她了,我认得她,她就是虞朝的那个郡主,当年在王庭我看见过她。她第一次来匈奴,我们的呼稚邪大单于就莫名其妙被暗杀了,现在她又来了,又给我们带来了战争,她就是匈奴的劫难!”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告慰呼稚邪大单于的在天之灵!”
“闭嘴!”
图邪的黑眸之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现在我才是匈奴的大单于!你们应该听从我的号令,而不是念念不忘着呼稚邪大单于。若是真的那么怀念呼稚邪大单于的话······”图邪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他!”
大单于的卫队赶了过来,将图邪和步微护在了中间,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发一场大战。“虞朝的士兵杀过来了!”
远处传来了士兵的大喊声。匈奴人纷纷乱做了一团,有向前冲要与虞朝士兵决一死战的,也有趁乱想要逃走的。“这是?”
步微不解地看向图邪询问。图邪对着步微笑了笑,然后温柔地说了一声:“虞朝的士兵打过来了,我昨天就看见了带兵的那位将军。我越看越是觉得那位将军长得和你像,然后顿曼告诉我,在中原这个叫做夫妻相。”
步微的心里没有其他的什么可想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谢君牧来了,来带她回家了。“我带你去见他。”
图邪轻轻地说道,“你让他别再打了,就看在我是你的表弟的份上。”
冰冷的风传送来厮杀声与浓烈的血腥味。“别送我了,你快走吧。”
步微对着图邪说道,“被虞朝的士兵发现的话,你会死的。”
匈奴已经败了,等待着那些负隅顽抗的匈奴士兵的只有无情的歼灭。图邪是匈奴的大单于,他应该做的是立刻在卫队的掩护下撤离,但是现在,他却固执地守护着步微,要将步微安安全全地送到谢君牧手里。迎面跑来一支残兵败将,为首的是满脸是血的顿曼。“大单于,我们需要立刻撤离。”
顿曼没有理会步微,上前一把将图邪拉了过去。“我还有事情要做。”
图邪喊着要去抓步微。顿曼一声喝令,几个士兵架起图邪,强行将图邪带走。步微抬步就往往前跑去,后背却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步微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去看是怎么了,一口血呕出,整个身子向前扑去。但是身后的人没有给步微这个机会,顿曼的目光满是杀意,抓住步微的头发大力将步微往后拽,就像是在拽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布娃娃一般。将插入步微后背的匕首拔出,鲜血随之溅出,染红了顿曼的整张脸。没有任何的犹豫,顿曼握着匕首对着步微的就要再次扎下去。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硫火箭划破夜色,一箭射中了顿曼的左眼。“啊!”
顿曼大吼了一声,匕首脱手,捂住自己的左眼,再也顾不得步微,扔下步微扭头便跑。步微步子踉跄了几步,竟然让步微站稳了步子,温热的鲜血涌出,将步微的整个后背都浸湿了,血液是温热的,失血的身子又感到寒冷。一匹马停在了步微的面前,虞朝的士兵从步微身边跑了过去,乘胜追击。谢君牧从马上下来,一身玄甲,俊脸上沾了血迹,正冷冰冰地看着步微。步微脸色惨白地与谢君牧对视。谢君牧咬牙切齿地开口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没有和我商量就跑到这里来的时候,你不是很勇吗?送我一个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机会,”步微望着谢君牧,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谢君牧盯着步微看了好半晌,终究是不忍心再多责怪步微,只是对步微道:“过来,回家了。”
步微向前走了一步,下一步就脱了力,整个人都栽进了谢君牧的怀里。谢君牧伸出手接住了步微,有些无奈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谢君牧的手就触碰到了步微身后的一片湿润黏稠。谢君牧抬起手看了一眼,刹那间就乱了神智:“你······”“阿牧······”步微靠在谢君牧怀里瑟瑟发抖,“我好疼······”“别说话了,你先别说话。”
谢君牧一把将步微捞上了马背,一只手握住缰绳,一只手紧紧捂住步微背上的伤口,加急回去的速度。步微的手已经冰凉的像是一块冰块:“阿牧,我好困啊······”明明来的时候觉得很快,为什么回去的时候,就觉得路这么长呢。“区区,看着我。”
谢君牧的声音在步微耳边响起,“别睡,看着我,千万别睡着了。”
谢君牧的声音忽远忽近,步微能够听到谢君牧在自己耳边不停地说着话,但是眼皮就是重的怎么也睁不开。步微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觉得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吵闹得不得安宁。步微最后还是被吵醒的,身边似乎有人在争执。浑身疼得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步微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床榻前站立着两个人。挡在步微面前的是谢君牧。“人是我从匈奴带回来的,那就是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的!”
谢君牧厉声呵斥着另一个人,“立刻给老子滚出去!”
“谢将军,你莫不是忘了你自己如今也是戴罪之身?看在你破敌有功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但是这岐阳郡主,我必须带走。”
与谢君牧对峙的男人也咄咄逼人。“那本将军倒是要看看,唐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从谢家军手里抢人。”
谢君牧毫不客气地说道。“水······”步微发出了低微的声音。谢君牧的注意力立刻就回到了步微的身上,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半蹲在步微床边给步微喂水。“醒了?”
谢君牧松了一口气道。步微看了看谢君牧,又费力地看向和谢君牧对峙的那个人。“岐阳郡主,幸会。”
男人走上前一步对着步微说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本官乃是左拾遗唐云谏。”
步微有气无力地看了眼唐云谏什么都没有说。唐云谏想要走到步微面前,却被谢君牧拦住了:“唐大人,话本将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请唐大人立刻出去。”
唐云谏背着手说得:“谢将军,岐阳郡主挟持皇上的罪可是永远都洗不脱的,你确定要保她吗?本官真的奉劝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川!”
谢君牧喊道。守在外面的谢川立刻走了进来:“属下在。”
“将唐大人请出去。”
谢君牧的话说得还算是客气。“是。”
谢川颔首然后上前一步,“唐大人,请吧。”
唐云谏冷哼了一声然后一甩袖道:“不知悔改,那就请谢将军好自为之吧!”
谢君牧看着唐云谏的背影冷若冰霜,但是等回头去看步微的时候眼里又恢复了一片柔情。“身上还疼吗?”
谢君牧低声问道。步微忍着疼痛问:“那个人是谁?”
“不过是赶上来想要抢功绩的小官罢了,这种人多的是,不必理会。”
谢君牧淡淡地说道,“那一匕首刺得很深,伤着了你的肺部,你需要调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尽量心平气和,不要动怒。”
步微点了点头然后问:“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那个人说······你是戴罪之身?”
谢君牧揉了揉步微的头没有回答。“怎么回事?”
步微坚持追问。谢君牧没有再瞒着步微,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没怎么回事,只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文官软弱无能,不肯我出兵。”
步微怔了一下顿时激动了:“所以你没调令你就出兵了?”
一时激动让步微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谢君牧连忙安抚步微:“无妨,那些人奈何不了我的,不会有事的。”
步微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步微:“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边境。”
谢君牧回答,“还未结束战争,你也还伤着,我们再留些日子再回去。”
步微又问:“还要打多久的仗?”
谢君牧想了想回答道:“我也想去看一看绋庸山的雪。”
“绋庸山?”
步微愣了一下,“那是匈奴王庭了。”
“嗯。”
谢君牧点了点头,“出来都出来了,总不能就溜一圈就回去了。要打就打得远一点,这一仗至少要打下一百年的太平,不仅得让他们疼,还得让他们怕了。”
谢君牧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了半块穿着红线的虎符,将虎符戴到了步微的脖颈上:“你不在我要调个兵可真是够呛的,在你房间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这半块虎符。也还好你没有随身带着,不然这兵我都调不出来了。”
步微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亲自去翻的?”
谢君牧点了点头:“嗯,你的侍女说你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床上,我在你的床头看到了那个匣子,打开就找到了。”
步微盯着谢君牧看了片刻,然后默默地拉上了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别拿被子蒙着自己,小心岔气了。”
谢君牧将被子又拉了下来,“我当时急着找虎符,没有看清楚匣子里还放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你确定?”
步微问道。谢君牧点了点头:“我确定。”
步微盯着谢君牧看了半天,谢君牧表现得越一本正经,步微越不相信谢君牧说的话。“你要相信,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步微弱弱地说道。谢君牧总算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伸出手刮了刮步微的鼻子,低声道:“我家区区真是好学,就是不知道学得怎么样。”
步微脸红得不成样子低声说道:“哎呀,我就是随便看看而已,不就那么两三张嘛,一个春宫图而已,难道你没看过吗?”
谢君牧瞥了眼步微,然后轻咳了一声:“我、我自然是看过。”
步微盯着谢君牧泛红的耳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真的没有看过?可是你在军营里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我是在话本里面看的,我觉得军营里不是很正常有这些东西吗?”
谢君牧幽幽地看了步微一眼:“以后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好吧。”
步微对着谢君牧笑了笑,又有些体力不支了,“阿牧,我好困啊。”
、“那就再睡会儿吧。”
谢君牧轻声说道,“能和我说了这么多话,看样子尤曜改良的保命丹还是不错的。”
“嗯。”
步微嗯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沉沉睡去。谢君牧看着步微的睡颜,凑上前去将一个吻落在步微的眉心,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主子,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了。”
谢川站在门口对谢君牧说道。“唐云谏呢?”
谢君牧问。谢川点了点头:“处理了。”
“嗯。”
谢君牧应了一声,“那就传下军令,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