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再醒来,谢君牧已经带着军队在数十里之外了。“郡主,你醒了。”
这一次守在步微身边的是秦泱。步微看了看秦泱问了一声:“秦将军,是你啊。”
“嗯。”
秦泱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上的碗放到了一边,显然秦泱刚才是在给昏睡中的步微喂米汤。“阿牧呢?”
步微问了一声,然后又改了一下称呼,“我是说谢将军。”
“从昨日传回的军报来看,谢将军离匈奴王庭只有一百二十里了。”
秦泱回答道,“我认为谢将军很快就能凯旋回来了。”
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看秦泱:“秦将军似乎不是很欢喜?”
秦泱看向步微,迟疑了好一阵子然后才道:“朝廷下发的军饷远远不够,玄武军一直都是靠着郡主的补助才能撑到现在。郡主上一次送来的钱只够撑到下个月了。”
“又缺钱了啊。”
步微轻轻地说了声,“无事,回京之后我再给你寄过来。”
秦泱有些犹豫:“可是我听说这一次谢将军出征并未得到朝堂的准许,就连军饷也是郡主捐出所有嫁妆来打这一战的。郡主,你还有钱吗?”
步微:“······”不知道步微是才醒过来疲惫还是无言以对,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步微才开口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钱这个东西总是会有的。”
秦泱盯着步微看了一会儿然后问了一句:“郡主,此次回去你还能安然无恙吗?”
步微对着秦泱笑了笑:“我为何不能安然无恙?”
秦泱动了动唇,没有再多说,只是又端起了米汤:“郡主可要再喝一点?”
步微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昏迷了多久?”
秦泱笑了笑回答:“若是从谢将军将郡主抱回来起算是四十八日了,从谢将军深入匈奴算起是四十三日了。”
步微瞪大了眼睛:“睡了四十三天我还能活?”
“不仅如此,看样子郡主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秦泱点了点头。步微盯着床顶看了好半天问:“那这四十几天,是你在照顾我?”
“还有从城里请来的两位嬷嬷和一个女医。”
秦泱回答道,“末将今日是正好来看看郡主,恰好郡主醒了。”
步微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秦泱瞥了眼步微然后又问:“郡主,你真的还有钱吗?”
步微:“我有的。”
“可是我觉得郡主应该没什么钱了,郡主所有的都已经捐出来了。郡主的嫁妆就是再多,这一次出兵也应该都烧得差不多了。”
秦泱道。你到底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啊!步微咬了咬牙:“我说有就是有!”
秦泱一脸纠结:“可是······”步微差点就要生气了,伤口一疼,疼痛让步微又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步微道:“你要是觉得我没钱的话,那你现在就自己出去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好不好?”
秦泱幽幽地看了步微一眼没有说话。“将军,午休时间过了,该去上工了。”
屋外几个士兵喊道。秦泱站起身对步微说道:“郡主,我先走了,让嬷嬷来照顾你吧。”
“等一下,你去上工?”
步微问。秦泱点了点头:“嗯。”
步微扯了扯嘴角,这还真的是出去赚钱养活自己吗?“上什么工?”
步微问。秦泱回答:“帮行商卸货装货,大件一件一文,小件三件一文,如果运气好,一天能有个二三百钱。”
步微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我的儿啊。”
秦泱看了看步微又道:“郡主多醒一会儿吧,晚上我买只老母鸡回来给郡主补补,郡主要睡喝完鸡汤再睡。”
步微:“······”一个将军混成这个样子真的是正常的吗?步微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靠人搀扶着也能走几步路。在女医的建议下,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扶着步微带着步微出门去走走,见见光。身后还有一个小士兵搬了把椅子跟着,预备着步微走几步就坐下来歇一歇。步微走走停停,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就在步微坐在椅子上对着夕阳感慨真是病来如山倒的时候,秦泱手里提着一只鸡,身后几个士兵抱着萝卜什么的骂骂咧咧的回来了。“一只鸡要六十文钱,怎么不去抢啊!”
秦泱暴躁地骂着,“这个奸商!老子以后再也不去那边买鸡了,以后老子自己养鸡!谁稀罕他家的鸡。六十文的价格也敢拿出来卖!”
“就是就是,还有这卖菜的也不地道,一斤萝卜要两文钱,呸!黑心!”
步微坐在椅子上看着秦泱和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回来。走到步微跟前的时候,秦泱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轻咳了一声道:“其实这鸡也不贵,我们当然是买得起的,就是觉得这鸡小了点儿。”
“啊对对对,我们有钱,就是觉得这萝卜我们自己种也是可以的,种子一包才两文钱,可以种十几斤萝卜呢。”
士兵连忙附和道。步微往秦泱手上的鸡看了一眼,这只鸡着实是不小了,看着有七八斤重呢、六十文钱买这样子的一只鸡着实是不贵,只是秦泱他们真的是没钱。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你们几天没吃肉了?”
“上个月好像吃了······”给步微搬椅子的小士兵下意识就要回答,立刻就被秦泱一眼瞪了回去。“昨天刚吃过一次啊。”
秦泱等着小士兵对步微说道。步微怎么回信秦泱的话呢,想了想之后又问:“你说我给的钱还够撑到下个月的意思是只吃大米饭吃到下个月吗?”
秦泱目光躲闪:“嗯,饭管够的。”
步微:“······是顿顿稀粥?”
“怎么会呢,肯定是大米饭啊。”
秦泱连忙道。“那是一天几顿,还是几天一顿?”
步微追问。秦泱:“······”步微叹息了一声轻言了一声:“造孽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秦泱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道:“郡主,我先去给你杀鸡吧。”
步微抿唇:“你觉得我喝得下去这汤吗?”
“郡主,都是兄弟们的心意,你要是不喝,这鸡我们不就白买了吗?”
一个士兵说道。“是啊郡主,郡主养了我们这么大半年的,如今郡主在这里养伤,若是什么好东西都没给郡主的话,那还说得过去吗?”
另一个士兵附和着道。步微沉吟了片刻后道:“还剩多少钱?”
“六两三百二十六钱。”
秦泱回答。步微:“······”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在相王府的时候,一个月的月俸就是三十两了。“去买肉吧。”
步微说道,“直接把猪赶几头回来也可以。”
“郡主,这些钱还要过以后的日子。”
秦泱摇了摇头,“而且我们也买不起一头猪。”
步微瞥了秦泱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虞或的国师印章,自从从虞或那边拿来之后,步微就一直没有还回去,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步微什么都没有带唯独记得带上了这个,在步微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谢君牧也帮步微好好的保管了,按照步微的习惯,压在枕头底下。“如果没有记错,城里有一家酒楼叫金浮楼。”
步微说道,“拿着这块印章过去,交给掌柜的,然后跟他说······”“说什么?”
秦泱问。步微瞥了眼秦泱:“借钱。”
金浮楼是晴色入青山在这里的据点,在步微来时虞或就告诉了步微,若是有需要就拿着印章去金浮楼。但是虞或值得有需要是找人保护步微这件事,怎么也想不到步微会去借钱啊。金浮楼的掌柜看了印章,再听了来意,愣了好半天,都要怀疑这块印章来历不明了。但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掌柜还是拿出了五千两的银票给秦泱。秦泱拿着钱走出金浮楼,一边让人去买猪,一边一路研究着那方不大不小的印章。“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步微坐在廊下等着秦泱回来还印章。秦泱很实诚地回答步微:“我想着偷偷仿造一个。”
步微:“······”步微的到来似乎总是能给玄武军带来好事,虽然只是吃饱喝足,但是对于玄武军而言,他们最需要的也就是吃饱喝足了。在将士们久违的笑颜之下,步微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城楼。“郡主,你怎么上来了,上面风大。”
在站岗的士兵惊讶地对步微道。步微笑了笑然后对着士兵们挥了挥手:“不必理我,我就是、上来看一看。”
“郡主坐。”
士兵搬来了一张椅子。步微着实是累了,也不客气,就坐在了椅子上。“郡主是想来看一看谢将军的方向吗?”
士兵问了一声。这也正是步微的心事。步微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嗯,是。”
小士兵笑了:“谢将军刚到的时候也和郡主一样,站在城楼上看着郡主的方向。”
“是吗?”
步微笑着问,“那他可有说些什么?”
小士兵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谢将军好像自言自语了一句说郡主真是一点也不让他省心。”
说到这里步微就想起了谢君牧此次出征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这又何尝不是让步微操心呢。眼看着谢君牧的军队已经都出去两个多月了,但是蜀翊卿还是没能从大臣们手中抢到许战的意思。小皇帝被蜀翊卿送回了宫里,步绛终于站了出来,担起了一个摄政王应该担的担子。但是很显然,步绛远离朝堂那么多年,两个月的时间,只够步绛勉强站稳脚,还要蜀翊卿帮衬着,才能处理国事,就先别提号令群臣了。这日蜀翊卿又是在政事堂和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我算是明白了。”
蜀翊卿冷笑一声,“你们清楚谢将军这一战是肯定会赢的,但是你们不想让他得到这一次的功勋,你们想要将他的功绩全盘抹杀,甚至还想治罪于他,所以你们托着不肯同意战事,是不是?!”
蜀翊卿的质问让政事堂里一片死寂。“呵,据我所知,有好几位大人还是谢将军的属下吧。”
蜀翊卿扫过那些大臣,“只是谢将军莫要往外说,你们也就当不是,不仅胳膊肘向外拐去了,还想要噬主了对不对!”
“蜀大人,大家都是当官的,你也别将我们逼得太紧了,既然我们都觉得趁此将谢君牧打到得好,为什么蜀大人还要一意孤行呢?”
一个大臣对着蜀翊卿说道。蜀翊卿动了动唇,对着眼前的这群人却是说不出什么了,好半晌只有一句:“行,我不与你们争了,你们人多是吧,你们声音大是吧。那我今日就在这里看着,看着等谢君牧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有几个人能够站在这里,还能这么大声的说话!”
“谢君牧还能回来吗?”
一个大臣不屑地嗤笑一声,“私自调兵,其罪当诛。等谢君牧为虞朝打完这一场战就该死了。他不是喜欢打仗吗?那就让他死在边疆得了。”
“你也是寒窗十年才得以入朝为官的,这是你能心安理得的说出来的话吗?!”
蜀翊卿怒不可遏地指向那个大臣呵斥道。“蜀大人,你年纪小,涉世不深,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啊。”
大臣说道,“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就会知道,有的时候眼睛和心都得是瞎的。”
蜀翊卿愤怒地一甩袖:“这大概就是我二十就能达到你们五十岁的成就的原因吧,你们眼盲心盲,但我的眼睛和心都是明亮的。用不着你们来教我做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谁也别想下定论,且看来日,风云会如何变化!”
“少年郎,莫要借着年少就轻狂的无边无际,英年早逝的也从来都不在少数。”
一个大臣道。蜀翊卿嗤笑:“年少不轻狂,更待何时?”
坐在角落里的潘成志疲惫地抬头看了蜀翊卿一眼,他一直都是站在蜀翊卿这边的,他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不曾想那些与他共事了几十年的同僚,居然心里藏着这样子不堪的东西。如今是全部暴露出来了……潘成志看着愤怒的蜀翊卿,又看了看那些已经陌生不已的同僚,潘成志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了出去。“潘御史,你要去哪里?”
蜀翊卿身边的一个大臣问道。潘成志对着官员们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我老了……不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