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脸上因见到许久未来自己的殿中的皇帝时露出的欣喜之色在听到皇帝说出来的话时彻底消失殆尽。她当然得知了消息。不过萧太后并不知情。萧太后皱紧了眉头,“皇帝何出此言?”
淑皇贵妃走到了跪地行礼的秦攸宜面前,微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太后有所不知,秦小姐与臣妾侄儿将定婚约。”
“你的侄儿?”
萧太后神色重新冷淡了下来,“秦家人可知道这件事?”
皇帝态度和缓地向一脸怒容的萧太后解释,“那日朕原本想要为呈桉和秦小姐赐婚,可谢老夫人意外薨逝,还未曾来得及下旨。”
萧太后冷冷一哼,“既然秦家人不知道,皇帝也没有正式下达旨意,只是口头上的婚约哪里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谢怀与受皇帝重视,行为举止更应当庄重谨慎。”
萧太后陡然间抬头看向面容沉静的淑皇贵妃,“皇贵妃,哀家听闻昨日陛下与彻夜未眠,一同在崇德殿处理你母家兄长和侄儿们闹出来的风波,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秦攸宜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淑皇贵妃紧握了起来。“回太后的话,已经处理妥帖了。”
“那就好。”
萧太后勾唇一笑,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否则这事情传出去,总归有损谢大人的声誉,自然…往深了说,也是有损陛下的名声。”
秦攸宜惊诧地抬头看向萧太后。萧太后凤目里全是犀利,“到底是一家人。”
“二房行事是狠毒,可到底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谢字,谢怀与和他的父亲平日里与二房关系再不亲近,可始终还是一家人,怎么说也不能置自己的亲叔叔于死地。”
萧太后见淑皇贵妃的脸色沉郁了下来,满意地勾唇,话语里充斥着幸灾乐祸,“还是皇贵妃的大兄懂事知礼,知道自己的老母亲尸骨未寒,不能在此时做出同室操戈的事情。”
萧太后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过于强大,秦攸宜一下子便从自己陷入的危机当中抽离了出来。她攥紧了拳头,深呼出一口气来。刚要上前却被淑皇贵妃紧紧拉住。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秦攸宜挣扎开来,可皇帝却先她一步开了口。“二房此次的确过分,可朕之所以不重惩他们夫妻,也不全是因着知渺大兄的请求。”
皇帝微蹙眉头,“也因二房的诡计落空,到底没伤到沈御史的妹妹和谢家小姐。”
“朕以宽仁治国,而呈桉是朕身边最为亲近的臣子,若严惩谢家二房,只怕传出去有损呈桉的名声,若百姓听闻此事,只会觉得呈桉手段毒辣。”
“朕想,知渺大兄也是如此考虑的。”
有些事情皇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谢怀与是他唯一信任之人,他有意在日后给予谢怀与更高的位置,如今的举动也是为他日后掌权铺路。萧太后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皇帝待谢怀与倒是极好,处处为他打算。”
“比起我们知廷,这谢家的长孙倒像是皇帝最亲的侄儿。”
“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
皇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朕待知廷还不好吗?”
萧太后先前为萧知廷求得官职,虽心愿得偿,可陛下到底还记着太后以母子之情相逼的事情。他是一国之君,平日里再过孝顺,在那件事后也不得不对萧太后心生怨怼。只是一直压抑着态度,没有说出来罢了。萧太后见皇帝态度僵硬了许多后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好在此刻皇后很是识礼的卑躬劝和,“陛下也是心疼知廷的,否则也不会刚得知知廷回京便让他入宫向母后请安。”
皇帝的脸色因着萧皇后给的台阶而缓和了许多,“今夜承光殿内举行家宴,母后定要出席。”
“嗯。”
皇帝准备离开,却在转身后冷不防地看向秦攸宜,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耐烦,“傻愣在那里做甚?还不随朕和皇贵妃离开?”
秦攸宜立马垂下了头,朝着脸色阴沉的萧太后和一脸失落的萧皇后匆匆忙忙的行了礼。她脚步很快地跟上了淑皇贵妃的身影,没有给萧太后和萧皇后开口阻拦的机会。陛下还有要事,秦攸宜便跟着淑皇贵妃回了她所居住的椒房殿。不同于萧皇后的含章殿那般质朴,淑皇贵妃的椒房殿极尽繁复华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旖旎之景,被匠人精挑细选出来的鹅卵石铺成甬路,两旁种着的是清香扑鼻的梨树。长窗下面搁置了个珊瑚透雕的条案,上头摆着的东西有书写上簪花小楷的一叠玉版宣,旁边还随意放置了一个象牙柄嵌玉宫扇。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秦攸宜也不禁侧目而视,可她如今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娘娘,求你允准臣女即可出宫。”
秦攸宜起身行礼,眼底一片恳求。淑皇贵妃轻轻一笑,猜出了缘由,“可是想出宫去寻呈桉?”
秦攸宜没否认,“经过昨日之事,我有些不放心他。”
淑皇贵妃不急不缓地舀了勺平日里素爱的香料。倒进鎏银珐琅香鼎里后片刻,由浅至深的香味传了出来。“你担心的是何事,本宫知道。”
淑皇贵妃谈吐间依旧轻声细语,“呈桉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本宫这个大兄啊,不是个坏人,可却是个愚钝之人。”
“前段时日里他无端失足落水之后本宫将他召进了宫中,虽没有从他嘴里得知到确切的真相,可也能猜出个大概,呈桉对他失望也是应该的…本宫也以为自那之后,大兄会变得强硬些,怎知他一遇到事情又变成了先前的样子,你昨日不在场,不知道呈桉因他父亲拼命维护我次兄一家,竟当众向陛下请求与他阿父断绝关系。”
秦攸宜低着头,发丝长而乌黑,此刻发尾却翘了起来。“本宫也是为他考虑,因而不得不做一个和稀泥的人,陛下和本宫之所以驳回了呈桉的请求,也全是为了他好,你出宫之后若去见他,定要好好向他解释陛下和本宫的一片苦心。”
秦攸宜冷笑着抬起头来,“娘娘现在再说这样的话又有何意思?”
“总有人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向着施恶的那些人,还美名其曰是为呈桉好。”
秦攸宜眉眼异常的冷静,“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的站到他的身边。”
“恕臣女不能答应皇贵妃。”
秦攸宜俯下身子朝淑皇贵妃,可心却堵的厉害。“臣女告退。”
秦攸宜快步向外头走去,只想要抓紧时间离开这个令她难受的地方。她并不识得宫门的方向,好在淑皇贵妃没横加阻拦,派来的人追上了秦攸宜的脚步,并将她亲自送了出去。秦攸宜走出森严的皇宫后站在外面有一瞬间的恍惚。春日的阳光散落在她身前的地面上,带着眩晕的光辉。她抬手挡住了刺眼的日光,只顿了片刻,紧接着脚步坚定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