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攸宜被封为“南枝郡主”的消息传到萧太后所居住的寿安殿的时候,萧知廷也在场。萧太后正在用午膳,可闻此消息却怒极,砸碎了两盏杯具。萧知廷眼底一片阴郁。为何他讨厌的所有人都被陛下所重用,唯有他一人在入仕之后的日子过得连先前都不如。这让他怎么甘心?寿安殿里安静了许久,就连萧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女官此刻都不敢大声喘气。萧太后和萧知廷都也用不下去膳了。默了片刻,萧知廷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重新看向萧太后,低垂下来的眼睫下一片阴郁,“姑祖母,如今朝堂上为立储之事争吵不休,依您看,咱们萧家应当扶持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萧太后的怒火还烧的旺盛,胸膛在不断地起伏着。她目光敏锐地看了萧知廷一眼,见后者神色自若,面上似乎没有一丝杂念后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并非哀家偏袒贵妃。”
“哀家只不过觉得,无论何人登基,皇后日后都会被尊为太后,可若是瑞儿登基,那么贵妃只能被尊为太贵妃,远不及东、西太后皆为咱们萧氏所出来的荣耀。”
“姑祖母说的是。”
萧知廷的眼底幽深不见底,“可姑祖母既选定了贵妃,为何还想让大殿下去娶秦家的女儿?”
“姑祖母可知,我这次前去陇西才得知不久前秦攸宜和镇国大将军狠闹了一出,镇国大将军还将她赶出了家门…若不是秦老太君拦着,想必大将军已经将秦攸宜从族谱上除去了,何必让大殿下去娶这样一个不得秦家宠爱的女儿。”
萧太后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你呀!还是太年轻。”
“当初哀家主张的便是让珏儿娶来秦攸宜,没别的,就是因为她是秦家血脉相连的亲女儿。”
“你看着秦战和他夫人甄玉钏如今是更为重视钟家的女儿,可你怎知道当年钟家并不是完全衷心于秦家老太爷的往事。”
萧太后眯了眯眼,冷冷笑了,“钟家那时一直想要将秦家取而代之,背地里没少朝着秦家使绊子,却不知那场战役是钟家全族被围困。”
萧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知廷,“你说…秦家人当年救援来迟,真的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吗?”
萧知廷微微挑眉,不置可否。“秦家收养了钟家遗孤的这些年里,秦战也搏来了良善的名声,军中的将士们也因此愈发爱戴他,可是一个连亲女儿和义女之间关系都平衡不了、甚至有意为义女拉仇恨的人,真的会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慈悲吗?”
萧知廷陷入沉思。“所以那年秦战携妻子回京述职,没带自己的亲女儿,反而带了无血缘关系的义女…哀家当时便觉得,秦大将军是在拿义女做挡箭牌,现如今便更觉得是了。”
“秦战比咱们以为的还要油腔滑调,他自承继秦老太爷的位置以来从未在朝堂之上站队过任何人。”
“所以哪怕他如今将得宠的义女嫁给珏儿,你也不要觉得他定是会站在咱们萧家这边。”
“只有将秦攸宜跟我们萧家绑在一处,秦战才会彻底和咱们帮衬咱们萧家!”
萧太后的眼神异常冷漠,攥紧的秀指泄露了她此刻的恨意,“哀家没想到的是,谢家竟然先下了手,那谢怀与竟还成功撺掇了秦攸宜与家中决裂,他可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
萧知廷却对此事不以为意,他的语气充满了嘲弄,“其实姑祖母大可不必去陛下面前阻拦他为秦攸宜和谢怀与赐婚的事情。”
“不日秦大将军就要回京,以秦家对谢家的仇恨,秦大将军势必会使出强硬手段来阻拦,那就有的好戏看了。”
“回京?”
萧太后微露诧异,“可是为了送亲?”
“不是。”
萧知廷眸光加深,“大抵是要在上京定居了。”
“无妨。”
萧太后目光波澜轻动,她忽而又想起一事来,“不过…哀家也要提早防范。”
萧太后唇边涌上了一丝轻笑,她伸手轻抚额发,考究精巧的金护甲在落到桌面的时候不小心滑出了一下刺耳的声音。“哀家真是好久都没想到孙寒莹这个人了。”
“若不是她与谢怀与的二叔谢铭德前几日闹出了那起子破烂事,哀家都快要忘了…孙寒莹曾也姓过萧。”
“呵,有她在谢家一日,秦、谢两家断断不会和解。”
“知廷,过几日你以哀家的名义将她带进宫来。”
萧太后似乎是在笑,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哀家有段旧事要与她叙。”
“是。”
萧知廷离开了寿安殿,可却没有立即按照萧太后的吩咐命人去向孙寒莹递消息。萧太后多年来从未将当年自觉离开萧家并改回原先姓氏的孙寒莹视作过自家人,为何会在如今谢家二房和谢怀与彻底闹掰的情形下再与孙寒莹恢复联络?方才萧太后说…她有段旧事要与孙寒莹叙。难不成,和当年秦攸宜的姑姑秦漱雪意外惨死在谢府的事情有关?萧知廷陷入沉思当中。他心中一片惊异,没意识到自己绕了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去,站在御湖边才堪堪将此事猜想出来个大半。萧知廷刚准备离开,不经意间听到了假山身后传来了萧贵妃与婢女交谈的声音。萧知廷正要向萧贵妃请安,猝然从萧贵妃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随即伴来的便是一声不屑的嗤笑。“中书令又如何?”
“陛下还不是不重视他?”
萧颦的容貌虽然远不及素丽清雅的谢知渺,可却生的了一副妖艳相,刚进宫的那些时日里也受过一段时间的圣宠。只不过性子过于跋扈桀骜,很快便被陛下厌烦。听到萧颦毫不遮掩的嘲讽,萧知廷周身瞬间变得阴气森森,眼底泛着凌厉的寒芒。萧颦身边的婢女有些老实,低下声音劝道:“娘娘小些声音吧,这些时日里两位萧大人都常来太后殿中,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传到萧大人耳中就不好了…”萧颦秀眉一横,“怕什么?”
“有太后在,本宫的好哥哥和好侄儿敢不扶持本宫的珏儿吗?”
“本宫的珏儿才是萧家唯一的指望。”
萧颦早就看不惯皇后教导出来的上官瑞了。在她眼中,陛下的三个皇子里只有上官珏有资格登上那至尊之位。当然,向来最疼爱她的太后也是这么觉得的。萧知廷躲匿在假山后头,垂在身侧的手上青筋爆出。直到萧贵妃逐渐远去也没能平复心中的愤激。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萧知廷却未离宫,而是转身去了萧皇后的含章殿。可笑,萧颦如何就肯定他和他的父亲只会扶持一人?哪怕他们是骨肉至亲,可人心依旧隔着肚皮。萧贵妃如此傲慢,无非就是认为萧家不会摒弃他们,以至于觉得他们父子所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那么他就让萧贵妃知道,他们父子的撑持是多么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