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攸宜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动作慢吞吞地回到了马车内之后便命马夫启程。而谢怀与很是识相的没有在她最不想说话的时候提起话茬,一路无言送她回到春濛楼的时候晚了些,倒是处理后续的熏风先一步到了。熏风向谢怀与禀明完一些事情之后谢怀与便打发了他去看顾谢吟之。将谢吟之送回到她的乳母那里后不久,熏风收到了手下人递来的新消息。谢怀与负手站在廊下,声音无喜无悲,只是熏风却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药草香味,“他骤然失子,怕是难撑过去。”
“上了年纪的人,大抵承受不住双重打击吧?”
谢怀与面无表情地看了熏风一眼,“熏风,你说是吧?”
“这个自然。”
“做多了亏心事的人,如何经得起一吓呢。”
想到不久前偶然间查出来的一件谢铭德所作的禽兽不如之事,谢怀与低声在熏风耳边吩咐了几句。谢怀与话落,不经意瞧见不远处的树后有人影在晃动。熏风顺着视线看去,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认不出来是何人。他以为是有人在偷听,厉声喝道:“出来!”
树后那人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抖,动作迟疑地垂着头从后头迈出了一步。“大小姐?”
见是谢吟之,熏风无比后悔自己方才的声音太大,恐怕是吓到了她,“这个时候你怎得不在屋子里睡觉?”
不知道她都听了多少,谢吟之一向懵懂的双眸里变得怯怯的,看上去颇为可怜。熏风顾及不上谢怀与,担忧地向前走了一步,谢吟之却在看到他的动作后眼底瞪大,害怕地后撤。谢怀与皱了下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了些,“阿芜,你过来。”
谢吟之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动。谢怀与耐心唤道:“你过来,阿兄有话要跟你讲。”
谢吟之这才动作迟疑地走了过来。只不过在走到谢怀与的面前之后重新低下了头,“阿兄。”
“方才你都听到阿兄说了什么?”
谢怀与不怕谢吟之传到外边,只不过怕她会因着自己的话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熏风有些担忧,“大人…”“阿兄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昱凡哥哥死了是吗?”
谢吟之并没有撒谎,她知道自己没有顾婉姐姐聪明,只比昭昭姐姐脑袋灵光一点点,可是她也能够分辨身边的人究竟对自己是好还是坏。她与谢昱凡年岁相当,原本是应该一起长大的。可只要阿兄不在的时候,谢昱凡就会和其它人一起捉弄她。有一次把她骗到假山上头待了许久,她坐在山上不敢下去,经过小花园的二叔父和二婶见她在哭也没有过来询问过一次,若不是后来阿兄提前下学将她抱了下来,她怕是要从那假山上不小心摔下了。想到一些事情,谢吟之用力地抿了抿唇角后仰起头来看谢怀与,“阿兄,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知道阿兄和熏风是好人。”
谢怀与伸手摸了摸谢吟之的头,却忽然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阿父是不是好人呢?”
“啊。”
谢吟之的小眼神明显慌乱了起来,就连熏风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只是他同样惧怕谢怀与,因而不敢明目张胆地帮谢吟之说话。阿兄跟她讲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和阿父见面,可今日她却背着阿兄偷偷跟阿父在春濛楼外面聊了一小会儿天…若是让阿兄知道…谢吟之回答了一个两边都不得罪的答案:“阿父…没有阿兄好。”
熏风简直要为她鼓掌了。可谢怀与却明显不吃谢吟之这一套,他轻轻一笑后又问,“那么阿兄若是把你送回谢府陪阿父住上一段时间呢?你可愿意?”
熏风有一瞬间还真的以为谢怀与转了性。谢吟之有些惊喜,“真的吗?”
谢怀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大半,“假的。”
谢吟之:“…...”对于谢怀与这种出尔反尔的话语,谢吟之表示很不满意,她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角,只听到头顶又传来了谢怀与的询问。“阿父找你说了什么?”
谢吟之有些生他的气,本不想说的,可又怕谢怀与反过来生她的气,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阿父让我劝你出席他的婚宴。”
谢怀与看了看她的头顶,问道:“你想让阿兄去吗?”
谢吟之犹豫着,“阿兄想去就去吧,阿芜不敢勉强阿兄…”有时候谢怀与会觉得,若谢吟之幼时没伤到脑袋,如今定然比他还要聪明。他点头,“那便去吧。”
谢铭晖倒是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好意思来见他后选择让谢吟之转达。答应了又如何,明日谢昱凡出事的事情就会传出去,哪怕大房和二房闹得分家,可谢铭晖身为伯父,照例需得去谢铭德那里探望一番,也不知道骤然得知此事之后谢铭晖还有没有娶妻的心情。翌日谢铭晖果真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去了谢铭德那里。就连淑皇贵妃乍然得知此事也受到了惊吓。她虽不喜被教坏了的谢昱凡,也不喜他狡诈的生母,可到底也是唤自己姑母的孩子,又看着同胞兄长受到了剧烈惊吓,躺在床榻上一副命不久矣模样,心下里和二房之间产生的隔阂有了瓦解的趋势。淑皇贵妃没在宫外待太久便回去了,可谢铭晖却迟迟没有动弹,沈从溪跟随谢铭晖而来,见他犹豫不决地想将厚厚一叠银票塞给孙寒莹,脸色立马变了,她将谢铭晖拉到了一旁皱眉问道:此事你与呈桉商议了吗?”
“没有,这是我攒的银票。”
谢铭晖眼一颤,目光变得有些恳求,“老二家生了大变,我怎么能不表示一下,从溪,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沈从溪看向谢铭晖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陌生,她倏然见觉得嫁给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能摆脱前夫的纠缠,可却会将她拉进另一个深渊。好没意思。沈从溪眼眸眯了眯,眼中有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冷光,“你若是将这个银票给了他们,我们便取消婚约。”
沈从溪话落,不加犹豫地转身离开,徒留满脸愕然地谢铭晖呆在原地。谢铭晖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没有再回头,大步朝着沈从溪追了出去。两相权衡之下,谢铭晖选择了沈从溪。可前脚刚回到谢府准备收拾东西的沈从溪在看到谢铭晖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喜色。沈从溪被谢铭晖拦住了去路,天色已晚,她也懒得和谢铭晖大吵一架。好在婚期还远着,她有足够的时间拜托谢铭晖,可却没想到谢铭晖次日便进到了宫中请旨赐婚。更巧的是,她的兄长沈从廷也在宫中,直接替她应承了旨意。因着要速战速决,婚期当日便定了下来。就定在了陛下准备设宴为归京的镇国大将军接风洗尘的前一日。谢铭晖去宫中请完旨意离宫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单独来宫中拜见陛下的镇国大将军秦战和长子秦文骞。谢铭晖官位较于秦战来讲低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可寻常官员在对着谢铭晖的时候总会顾及着谢怀与的面子而礼待三分,可秦战却不在乎这些,看也不看地进到了崇德殿中。倒是他那一向倨傲的长子秦文骞给了谢铭晖一个正脸,不过也有一秒钟。谢铭晖在看到秦文骞正脸之时呆愣住,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可一时间也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直到回府前路过春濛楼前的时候,马夫以为他今日还要去见谢吟之,于是便停到了春濛楼外。谢铭晖看着熟悉的大门,猝然感觉一股儿冷气从脚底迅速升到了脑壳。苍天啊,他想到秦文骞和谁长得相像了。谢铭晖的声音都变了调,“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