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到宵禁时分,可尚书府外却站着一位不速之客。秦攸宜掀开车帘,看到了气得脸色通红的秦文骞。她顿了顿,“大兄怎么在这里?”
秦文骞脸颊抽搐了一下,不屑地睨了眼做出战斗状态的阿黑和江收,平复了怒火后压着性子问她,“你准备何时回府?”
怕秦攸宜临时变卦,秦文骞在回到府上后决定今晚就要将秦攸宜带回将军府。他以为秦攸宜依旧和那名顾姓女子住在一处,却不想秦攸宜这几日竟然肆无忌惮到住进了尚书府。这下秦文骞可真是气昏了头,竟然破天荒地翻墙进了尚书府里,这才发现秦攸宜不仅住到了心怀不轨的男子府上,甚而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道在何处。这还像个女儿家吗?秦攸宜能感受到来自于秦文骞即将喷火的怒气,她默了默,脑袋也清醒了不少,“过几日就回去。”
听出来她的敷衍,秦文骞眼神愈发冷了,“我要的是准确的时间!”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秦攸宜也有些恼了,“不会反悔的,你放心!”
“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明日就会有结果。”
秦文骞有拿捏秦攸宜的事情,他极力地压制内心的不快,声音冷冰冰的,“可结果,就只能在将军府里得知!”
秦攸宜的太阳穴在隐隐跳动,良久后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下来,“后日,我会回去。”
秦文骞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升腾的怒火瞬间消散了许多,可声音依旧很冷,“后日我会准时派人前来接你。”
他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攸宜气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喝下了三大杯茶水才堪堪消灭心里燃烧的正旺盛的火气。阿黑已带了仵作并派了大批人马前去寻周晚星口中所说的那些死因不明的百姓尸身。只消从仵作那里得知这些人是否为中毒身亡,她就确切得了置落苏于死地的法子。而熏风则被她派去监视小动作不断的谢铭德和孙寒莹,即风楼的事情如今就是最要紧的事,她非得揪出来那个“外合”“究竟是谁。秦攸宜天刚蒙蒙亮便去到了清谷道长的院子外。她知道清谷道长习惯早睡早起,这个时辰他约莫着已经坐在院中闭目养神。秦攸宜换了件淡紫色的四合宽摆裙,及腰的长发被缠枝簪简单地盘了起来,极为家常素净。她刚踏进院中就看到了同样早起远远走来的落苏。落苏最不想要见到的就是秦攸宜这副自恃为尚书府女主人的模样,见她去见清谷道长,于是拐弯打道回了自己所居的客房。“昨日没见到你,可是去了宫中为呈桉求情?”
清谷道长看出了她眼底用脂粉盖住了的痕迹,眉头紧锁起来,“为师其实并不建议你插手此事,千百年来,凡参与储位之争的人只能步入两个极端,尤其是涉及到军政要事,为君者最忌掌握军权者参政,你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应当懂得为家族避嫌。”
秦攸宜淡淡一笑,“道长应当知道多年前秦、谢两家的恩怨。”
“为师知道。”
清谷道长不知怎得,眉头紧锁起来,“昭昭,事在人为,莫道万般都是命,境由心造,退一步自然宽,人生短暂,若始终执著于无法放下的事情,最终苦了的人是你自己,既然有重来的机会,何必再辛苦一生?”
秦攸宜愣住,“道长…”“为师所言,你应当明白。”
清谷道长的笑容里透着几分秦攸宜能看懂的淡然。秦攸宜脸色晦暗,听懂了清谷道长的意思,她还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可清谷道长却摆了摆手,让她的话退回到了肚子里。清谷道长微微一笑,“你今日来见为师,是有其他的话想说与为师的吧?”
“是。”
秦攸宜垂下眼,“师父,抱歉,接下来我所做的事情或许会狠狠地伤害到你,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
清谷道长摇了摇头,“你没有什么可对师父说抱歉的。”
“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种善因得善果,落苏这孩子应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如今的尚书府因着她这些时日的留宿增添了不少伶俐的丫鬟,经过此处之时纷纷朝她福身行礼。秦攸宜坐在游廊旁的坐凳楣子上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水榭处游动的鲤鱼,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阿黑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面色凝重的官府专用的仵作。仵作经验丰富,查出了致死的药物是成分配比简单的毒药辟回散,只不过里头还放置了一味罕见的药材。阿黑寻来的仵作到底经验老套,阅尸无数,猜出了其中所增添的东西便是名为玄脂的罕见药草。这棵名为“玄脂”的药草之所以罕见,旁人或许不知道是什么,可秦攸宜再过清楚不过。此物就是落苏加于她药中、令她遇血晕厥的药草,只有西北地区可以顽强生长,而这些玄脂,当今世上唯有清谷道长的那间医馆的后院有着茂密的几十株。承蒙落苏所举,她这些时日里翻阅了不少医书,玄脂的作用如今对她刻骨铭心。秦攸宜听到仵作说里头有一味玄脂之后觉得讽刺不已。落苏最喜爱在自己调制的药物当中放置玄脂。可她自出生以来就跟在清谷道长身边,应当知道世间一切的药物都有它应有的规矩。可落苏这个从医之人偏偏就爱彰显个性,她违悖法则乱用玄脂,最后也会因此物而湮灭。尽管如今秦攸宜尚不知那首歌谣究竟是何人所传,可她却感谢这人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将到卯时的时刻,一名身着破烂但和死者们穿着一致的枯瘦妇人赤红着双眼跪倒在向来熙来攘往的大理寺的大门外。妇人的声音起伏又激烈,将来往的百姓聚集到大理寺附近后才去大门外击鼓鸣冤,“民妇遭受冤屈,叩请大人为草民们伸冤。”
大理寺内最先走出来的人是为曾审判谢家二房的大理寺少卿吕大人吕松临。吕松临眉眼冷峻,问道:“你有何冤屈?又要状告何人?”
“民妇的丈夫、兄弟和儿女于城外被毒害,民妇要状告的人是陛下御封的清谷道长及其女弟子…”妇人短暂地停顿了半秒,但想起身后人的叮嘱后还是按照先前的话一字不差地继续高喊,“陆大将军次子以及正妻!”
妇人话落,此后身边围着的人瞬间爆发了激烈的争讨声。吕松临诧异地回望了一下大理寺内。都是与谢大人有干系的人,那他为何还要自己…大理寺卿杜茂听此露出了诡异的一笑。此事本应该带进大理寺内审判,可他偏偏却不这么做。杜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跪着的妇人,扬眉问道:“你为何要状告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