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的美男子,与他师兄不遑多让……”“我在展修会上见过少宫主,不亏是女宗师,法力高强,容貌冠绝于世……”顾深雪听得云里雾里,说不出哪里不对,又觉得哪里都不对,似真似幻恍若梦中。“吉时已到——”礼官唱诵。“一拜天地!”
两人跪了天地。“二拜高堂!”
顾深雪跪得心甘情愿,嘉仕兰似乎挣扎了一下,但还是冲沈星绽和王伟磕了头,认下这二位高堂。沈星绽狗仗人势:“嘉仕兰,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
伸出了手掌。王伟跟他神气活现地击了个掌。“夫妻对拜!”
顾深雪与嘉仕兰行着大礼,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父亲母亲没有入魔,千绝宫也不是什么魔宫,我一出生就名门贵女。父亲炼器养家,母亲领我修仙入道。我和玄龙老祖的婚礼,阖当如此。*拜完天地,送入洞房。嘉仕兰在她身旁坐下,挑开了她的红盖头。两相一望。嘉仕兰瞬间扭开了脸。顾深雪:“???”
顾深雪:“我不好看吗?”
下一秒,就被嘉仕兰拉入了怀里。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脖颈。受了很多吻。“你穿嫁衣真好看。”
紧贴着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你穿嫁衣真好看。”
顾深雪搂着激动到颤抖的神仙帝君,跟甄娇为什么吵架,越发模糊了。嘉仕兰默默地抱了她一会儿,从她怀里起身。双目幽邃,眼中含情。“既然已经拜过堂,”他的嗓音略微沙哑,“这次是不是可以吻我了。”
亲吻,会进入彼此的神府。神府是魂魄栖息之所,装载着的过去与记忆,所思与所想,是内观的一方天地。一旦步入神府,彼此内心的一切都将具象化。顾深雪:“你可想好,你有什么瞒着我吗?”
嘉仕兰摇摇头:“不曾。”
嘉仕兰:“你呢?”
顾深雪记得她曾有过歉疚,但她做出了挽回,那一瞬间放下所有亏负的感觉,还清晰地保留在心尖。她也摇了摇头:“这次,我也准备好了。”
“嗯。”
修长白皙的手掌,把她的手整个包起来,“如果我看见了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就来问你。”
他负手亲吻她指尖,眼神轻撩:“我不想跟你有不清不楚的芥蒂。”
顾深雪:“好啊。反正叩问神府,我又不能骗你。”
嘉仕兰:“作为报偿,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也不能骗你。”
红烛高照。他们的衣服成双成对。龙君爱娇地撑着床面,微微侧脸,眼神落在她唇上:“那……快来亲我。”
顾深雪对着花瓣一样的唇,莫名有些抗拒。她抓起红盖头:“你知道,我有洁癖,我能不能隔着盖头亲你?”
嘉仕兰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来。”
他将红盖头仔仔细细蒙在顾深雪头顶:“这样可以了吗?”
顾深雪盯着自己的鞋尖,很有安全感:“可以。”
下一瞬。——丰神俊朗的神仙帝君钻进了她的盖头里。——贴身,吻上她的唇。两个大乘期修士的神府,瞬刹洞开。*顾深雪甫一进入嘉仕兰的神府,就沉在了一片海里,呛了好大一口海水。阳光灿烂,碧天如洗,汪洋大海不远处,有成群结队的鲨鱼。嘉仕兰不是鲨鱼,却是他们之中最凶的那一条。他们正在围猎鲸鱼,嘉仕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去就是满嘴血腥。顾深雪赶紧游到一根浮木上。嘉仕兰吃完了鲸鱼,又去追逐一只路过的蚌。眼看那蚌即将葬身龙腹,天上突降祥云。祥云上有一仙人白衣道冠,手持拂尘。千绝宫里,父亲的遗物当中,有这真人的画像,因此顾深雪知道这是鸣鹤真人,她的师祖。鸣鹤真人:“龙太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嘉仕兰:凶猛掰蚌。鸣鹤真人:“你们龙族万年之前便全都飞升了,您在此间游荡多久了?!”
嘉仕兰:凶猛掰蚌。鸣鹤真人:“诶,太子是否听不懂人话?”
嘉仕兰凶猛道:“你才听不懂人话。”
鸣鹤真人:“你听得懂人话最好,快快随我上云浮山去。赶紧修炼,赶紧升天,你流落人世间天天吃鱼,家里面要着急的。”
嘉仕兰自然是不肯,最后被鸣鹤真人强行绑上了山。顾深雪瞧着他凶神恶煞叼着蚌壳,一身龙尾在鸣鹤真人手中扭股糖似得扭,不由得摇摇头,想不到嘉仕兰小时候这番狠厉模样。不过真奇怪,她看这条小野龙,倒比如今更亲切,仿佛在何处见过。眼前画面一转,嘉仕兰已穿上了云浮山弟子的服饰,和鸣鹤真人对坐。两人身边摆着一条蛟的尸体,上头已有残缺,像是被人生生用牙齿咬下来的。鸣鹤真人:“今日做得很好。虽然没有保住木匠,但保住了他的孩子。那个孩子孤苦无依,聪慧懂事,又与你有缘,我便收了他做关门弟子,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你定要与他和睦相处。”
嘉仕兰:“那我现在能吃那个蚌了吗。”
说着,看向鱼缸里偷偷张开一丝缝隙晒太阳的蚌。“你说,只要我表现好,就能吃了它。”
鸣鹤真人:“……”鸣鹤真人:“仕兰,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同门都很怕你。你今日虽救了你师弟,但你与蛟龙英勇搏斗时,他吓得泪流满面,裤子都尿湿了。”
嘉仕兰:“因为他们都用剑,不像我那么厉害,可以直接用尖牙和利齿。”
鸣鹤真人:“你是天地间最后一条真龙,所以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如何修炼飞升。其实每一条龙生来便有灵丹,灵丹中有一半清气,一半浊气。若清气占了上风,你便能飞升成神;浊气占了上风,你便会堕为妖魔。浊气令你冷酷凶残,状若野兽,不懂礼义廉耻,疯魔邪恶。你必得排出浊气,吸纳清气,才是修炼的正途。”
他把嘉仕兰带到水缸边上:“你想吃的这只蚌,也不是普通的蚌。它叫含元蚌,天生阴体,可感人善恶之念。你若以浊气喂它,你体内横冲直撞的浊气就有了去处,久而久之你便能净化内丹,得道成仙。”
嘉仕兰:“那这玩意儿还能吃嘛。”
鸣鹤真人温言细语:“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吃了。”
嘉仕兰:“……我该如何喂它。它见了我,连壳都不肯张开。”
鸣鹤真人:“将你内心的恶念向它倾诉便可。它听见了,便会吸纳。”
嘉仕兰在山中并没有什么朋友,大家都惧他怕他,他便每日趴在水缸边,对着那只蚌喊打喊杀,宣泄着心中的恶念。那只蚌虽然不曾张开蚌壳,但是会把他说的每一句恶言、每一份恶行都吃掉,嘉仕兰从此就不会再说第二遍,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从一开始的满嘴脏话,到后来的温文尔雅。从一开始见谁都是“三天之内吃了他”,到后来骂人不带脏话。顾深雪在一旁看的分明,他越来越像自己所熟知的那个神仙帝君。而那只蚌每天吃着嘉仕兰吐出来的黑泥,越长越大,没几日就幻化出灵识。因为所吸纳的全都是龙的浊气,所以它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操,死老龙,叨叨逼有完没完,谁想听你叽叽歪歪!”
从此碧梧宫里有了嬉笑怒骂,玄霄峰上变得热闹非凡。顾深雪听着那些有来有回的针锋相对,内心却觉得寂寞又寥落。因为嘉仕兰看蚌的眼神,青涩又迷人。是第一次喜欢上谁的模样。嘉仕兰甚至问它:“含元,你什么时候化成人形?”
蚌说:“等你把浊气都给我以后吧。”
嘉仕兰:“那你得多坏啊。”
蚌说:“去你娘的,我要做正道的光。”
嘉仕兰:“你化成人,一定很丑吧?”
蚌说:“美死你。”
嘉仕兰:“你这么丑,又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你在玄霄峰上。”
蚌说:“给你吃吗?”
嘉仕兰:“你可以认我做师父,我就不吃你。”
蚌:“那你吃了我吧。”
嘉仕兰:“你不想当我徒弟,那就只能当我道侣。”
蚌:“???”
嘉仕兰笃定地点点头:“师父说了,我们玄霄峰上能留下来的,除了师徒,就是道侣。”
顾深雪知道,鸣鹤真人,并没有说过这句话。后来,大概老天怕这么个大蚌妖横空出世为祸人间,还没等它幻化成人,就派来了沈星绽的魔宠,将它误杀了。嘉仕兰回来,简直要杀了沈星绽。顾深雪见过嘉仕兰温柔娴雅,见过他怒发冲冠,但头一次见到他哭。他哭得那么绝望,那么肝肠寸断,上天入地想把那只蚌找回来。可阎王跟他说,还没有成型的妖,死了就是死了,灵丹消融,散入天地。鸣鹤真人摸着嘉仕兰的脑袋:“它会变成每一阵风,每一朵花,每一滴雨,每一束阳光。”
嘉仕兰捧着空空如也的蚌壳:“那又有什么用呢?我想它每天早上叫我起床,不高兴时跟我吵架,高兴时跟我说话。”
鸣鹤真人把手伸进了灵宠的肚子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你看,它不是还在吗?”
他的手中,赫然是一颗珍珠。顾深雪认得那枚珍珠。嘉仕兰眉心的珍珠。三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龙神尊贵无匹的额珠。十八岁的嘉仕兰流着眼泪,仿佛透过虚空望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耗费多少时间,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顾深雪原本也想问,你心里的人,是我吗。她能跟甄娇逞一时口舌之快,但她也不过是寻常女子。现在,她不想知道了。她闭上眼睛,将玄霄峰上的阳关灿烂隔绝于外:“我的禁制究竟如何作解。”
*嘉仕兰在顾深雪的世界走了走。这个世界尸山血海,万鬼齐喑。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央,有一座怪石嶙峋的魔宫。嘉仕兰飞进去,里头卧着一地魔修,已经死了好些时候,都发烂发臭了,苍蝇成群结队地盘旋不去。他认出了倒在门前的人,是前不久在昆仑山见过的殷燕燕。她依旧是女装打扮,但一头靓丽的长发被割去,漂亮的脸蛋刺着“罪”字,皮开肉绽,死相恐怖,不复美貌。他跨过殷燕燕的尸体,紧接着又撞见死去的方时晴。方时晴常年拿着画笔和卷轴,精于丹青,但是他的右手拇指被砍掉了,再也不能握笔,想死临死应该很是伤心绝望。前头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嘉仕兰循声而去,撞见了鬼王十五。它手脚被缚,拖着沉重的枷锁,一个人清理着千绝宫中的尸体。嘉仕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鬼王机械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魂火熄灭了,只剩下一只垂着丝的小蜘蛛。他似乎变成了一头普通的骷髅,只专注眼前的事,对嘉仕兰的问话充耳不闻。嘉仕兰只好离开他继续往前走。山的另一边,还是山。这次是他所熟悉的,扶风城,云浮山。顾深雪一身黑衣,耳边红凤猎猎似火,拖着鬼头妖刀踏破尸山血海,御风飞抵摇摇欲坠的仙宫。层层云上,电闪雷鸣,嘉仕兰看到自己现出真身,长达千尺的庞然肉身盘绕着几近碎裂的仙山,偶尔从云隙得见的一星半点白色龙鳞,流转着古奥的纹路和靛色的闪电。“魔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破我城池,屠我满门?”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听上去饱经沧桑。顾深雪骄狂傲慢:“杀了就杀了,还需要理由吗?”
“你犯下诸多杀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顾深雪早已杀得满眼通红,与眉间红莲交相辉映,似烈火似旌旗:“我父亲是魔头,我母亲是恶人,我生来是魔,回头也是魔!”
足尖一点,化作刀光血影,直冲仙宫之上。雷声大作,玉浪滔天。嘉仕兰惊惧抬头,只见血红色的刀光化作天罗地网,网住自己。那刀光快逾飞马,密如蛛丝,自己上下腾挪却不得挣脱。顾深雪破空而出,悬停在半空中左手一攥,锋利的红丝瞬间拉紧,他庞大的身躯竟然被齐齐切断,四分五裂!“玄龙老祖,不过如此。”
顾深雪沐浴着龙血,眉目如画,眼中却只有无尽的癫狂。真龙陨落,云层中掉落纯白龙心。顾深雪探手接住,龙心滚烫,由在搏动。她带着几分得色,与掌中之物道:“嘉仕兰,你现在还说不说得出大道理?”
听闻她这样冷酷地喊自己的名字,嘉仕兰心中发寒。仿佛要回应她的话,那枚龙心肉眼可见地消解,化作一道银白的光河,沿着她的手指往上流动。顾深雪甩手想把龙心扔掉,然而那道光河已经流到了她的颈上,凝结成一道漆黑项圈,表面长出片片麟甲。嘉仕兰听见夜空中响起自己临死前深沉的叹息:“从今以后,做个好姑娘。”
他一直疑惑,顾深雪的龙魂禁制自何而来。明明天上地下就剩下他一条真龙。直到沈星绽说,顾深雪有时空转移的机缘。有可能来自未来。现在,他明白了,她身上的龙魂禁制,竟然是自己亲手所上!很多年以后,顾深雪杀了所有人。也杀了他……杀了他……嘉仕兰对着扶风城的尸山血海,看着顾深雪痛下杀手的那一幕。背后传来顾深雪低沉的声音:“我的禁制究竟如何作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