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气氛紧张，宫人们撤走了膳食后退到殿外听后差遣。偌大的宫殿只剩皇上和韦丞相二人。宫人们收拾东西也耗了些时间，韦丞相就一动不动的挺着背脊跪在原地。哼，一老一小都是硬骨头，朕还治不了你们韦家了，不想起来朕就让你多跪会儿。皇上故意让人慢慢收拾，自己也坐回龙椅看起奏章。哪知道拿起奏章后就忘记了殿下还有人跪着，直到觉得脖子低的有些酸痛了抬头活动脖颈时才看到还跪着的韦丞相。想到韦丞相年事已高还跪了半个时辰，皇上心中的怨气也消了大半。走下台阶搀着韦丞相的手臂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跪的太久腿也麻了，韦丞相也没有拒绝。看着韦丞相头发胡子也花白了一大半，自己与他年纪相仿，白头发又比他少的到哪儿去呢。岁月不饶人啊，皇上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清笠，你都一把年纪了，这么多年的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爱惜点身体。老是跪来跪去的，当着人的面，朕也不好总是说你。”

那么多宫人的眼睛看着，也不知道哪双眼睛就又是谁安插的眼线，一言一行都得小心着被抓了把柄。韦丞相许久没听见皇上唤自己的名讳，一瞬间眼前年近半百的人仿佛又变成了年轻时的二皇子，恍如隔世，一时间喉头有些哽咽，“皇上与臣同岁，臣年纪大了，皇上也好不到哪去。”

心境仿佛也有些回到年轻时，当时自己说话可总是夹枪带棒的，没少惹他生气。没想到他会回敬自己一句，愣了一下皇上大笑起来，“不愧是韦清笠，嘴上何时输过人。”

这些年见惯了他收敛起锋芒，差点忘了年轻时韦清笠也是个牙尖嘴利之人。这样看来他女儿的嘴倒是随了他。想到韦离皇上露出赞许的微笑，“你现在啊，翻来覆去就只会说些循规守礼的迂腐话，你女儿韦离倒像是年轻时的韦清笠，伶牙俐齿还胆大狂妄，不，比你当年更甚。”

韦丞相听到皇上夸自家离离，也开心的回夸，“离离性子确实野了一些，但安将军沉稳内敛，俩人倒是般配的很啊。”

听到夸奖自己的侄子，皇上骄傲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个劲儿的点头表示赞同。这和睦的氛围就像是两位老者在唠家常，各自捋着胡子都笑眯了眼。趁着氛围好，皇上想起件事正好解决了，清了清喉咙，“清笠啊，朕看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反正都订了婚约了，这个婚事是不是也该抓紧操办一下？”

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冲冲喜把霉运冲掉也是好的。韦丞相有些惊讶，之前不还暗示自己主动退婚，这才过了几天怎么想法又变了。想起女儿的教训，恭敬的表态，“离离与安将军说他们不着急成亲，说要先自由恋爱，皇上也知道臣对女儿宠溺的紧，只要孩子高兴都随她意。”

而且看起来就是安君屿在追着自己女儿跑，让他多等等也无妨。离离这么好，万一又找着了更好的呢。韦丞相心里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皇上却不爽了。这小丫头有两下啊，君屿听她的，她爹也听她的，连自己也总是莫名的觉得她有理，怎么能把所有人都吃的死死的。皇上吃了闷亏，拿起手边的茶杯灌下一口凉水，正好降降火。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韦丞相，皇上有点气不过，“你可知道，你女儿今早派人给朕送来一张什么字条吗。”

昨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事说出来有点损自己威严，皇上捡着轻的说。“她把杀朕的凶手送进宫了，但写纸条让朕不准杀她，简直是狂妄到了极致。”

讲起来还是有些不爽，皇上板起脸来。韦丞相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见皇上说到了也就直言不讳了。“皇上，臣不知道为何离离觉得铃铛不能杀。但臣也斗胆求皇上饶她一命。”

一早上就因为这个铃铛惹自己心烦两次，绕来绕去都绕不开这个话题，皇上也就干脆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花儿来，在韦丞相身旁坐下，示意他说下去。“铃铛是我在街上捡来的孩子，一群叫花子围着她一个小姑娘打，被我救出来后已经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了。见她可怜我将她带回府里，想着至少能保她一命有口饭吃。她聪明懂事学什么都很快，就是性格过于孤僻。”

想起永远是一个人的小身影，韦丞相禁不住叹了口气。“有天谢太尉来找我，在书房里因为赈灾款的问题与我起了争执。当月正值皇上生辰，谢太尉要削减赈灾的银两为皇上大操大办。我自然是不同意，皇上又怎么会用灾民们救命的钱来过生辰。但是他竟然说灾民们的贱命又怎比得上皇上的命，还狂妄的说皇上必然会同意他的意见，就像前两年源州的赈灾款也是被拿来办了皇上寿辰，而且是皇上批了旨的。我被他气的气血攻心差点昏了过去，醒来时他已经走了，而铃铛就在书房里等我醒来。”

皇上想起了这件事，谢太尉的奏折上根本没说是用削减出赈灾款来为自己过寿辰。当时自己对谢家已经起了杀心，有些故意放纵他们猖狂等他们露出马脚，因此韦丞相参谢太尉时被自己驳回了。“我把铃铛捡回来时她全身是伤，却也没流半滴泪。但在书房那次我却看到她哭了。她告诉我，自己就是源州的灾民，两年前源州山体滑坡直接埋了她们整个村庄，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被直接活埋了。那日她与父母不在家中侥幸躲过一劫，住进了镇里准备的灾民房。但灾民们都是种田讨生活的农民，家没了田也没了。没了生计的来源，很快大家就只能喝清粥度日了。门口却有衙役守着不让他们出去讨生计，说是让人看见会说大魏连救济灾民的银两都不给，损了朝廷的面子。而刚开始对他们嘘寒问暖送粮食的镇里官员，在告诉他们皇上很快就会拨款赈灾后，再也没有来过。很快灾民房就成了停尸房，每天都有人在饿死。铃铛的父母也饿的靠吃泥土来填饱肚子，也死了。来收尸的一个好心人见她年幼可怜，把她藏在停尸袋里带了出去，这才留了一命。”

韦丞相说到后面已经喉头哽咽，数次停顿才把故事说完了。皇上静静地听着，在他说完后也没有开口。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也有些沙哑：“待朕见过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