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道:“你的伤势初愈,按理说不该受此辛劳。但对于千尺而言,只有你劝说的话,她才肯听些。而且你行事沉稳有智,相随在她身旁,我也放心。”
石敢当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师父不必为难。我是完全好了,为师父和小师姑尽力,更是我作为晚辈的本分。请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带她回来!”
裘千仞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
又嘱咐了他一些事,并将自己的铁掌令牌临时赐他,让他能在途中借用铁掌帮各处分舵的力量,便宜行事。 石敢当刚刚下去,裘千丈便走进屋中。原来他也闻听裘千尺负气出走之事,特来此处打听消息。 裘千仞对他可就没有好声气了,冷冷道:“她到哪里去我怎知道!横竖没死就是了!”
裘千丈只觉得一股火气直撞脑门,当下便要翻腔,可是想到自己与裘千尺二人给裘千仞带来无数烦恼,丢了老大脸面,一时间又有些心虚,只得压住怒火,问道:“你别说气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裘千仞瞥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任性使气!”
便将自己呵斥裘千尺,后者直接出走的经过讲说一遍,末了道:“她现在简直说不得、碰不得了,已经吃了大亏,却还不知悔改!”
裘千丈这才明白发生何事,道:“小小年纪还小,新近又受挫折,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咱们做兄长的慢慢教导便是,又何必呛火呢?”
裘千仞冷笑道:“说得倒简单!她以下犯上,直接来我面前弹劾帮中长老,所说还都是歪理!我若不使霹雳手段及时纠正,将来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篓子!”
裘千丈撇了撇嘴,道:“你这霹雳手段使的,直接把人使没了……”眼见裘千仞目中怒火熊熊,忙转换话题道:“行了,事已至此,纠结无用,而且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有敢当这孩子跟着,谅来无事。”
裘千仞点头叹道:“希望如此吧。”
裘千丈转了转眼珠,忽然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能为此事兜底,不过还需等上大半年。”
裘千仞奇道:“什么办法?”
裘千丈笑道:“如今我那准老丈人离世,惜弱身为女儿,需要守孝一年,如今已过去小半年,等她孝期一满,我们便即成婚。到了那时节,小小非得回来不可。你且试想,哪有亲大哥结婚,亲妹子不到场的?”
裘千仞听罢,不禁露出惊奇之色,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又要成婚?”
裘千丈不快道:“什么叫做又要成婚?我是首次成婚!之前十三次,都是聘小妾!”
裘千仞嘴角抽搐,暗道:“你为了这个媳妇,给我惹出多大麻烦!现下你们倒都清净了,只等结婚喜宴就行。他乃乃的,真想打你一顿!”
裘千丈并未注意到裘千仞面色不善,饶有兴趣道:“说起婚礼嘛,我打算在总舵办一场,在红梅村办一场,你来主婚就是。不过你是我的二弟,并非兄长前辈,让你主婚却是高抬了你……” 裘千仞失笑道:“我受你高抬,还真是对不起了!”
裘千丈道:“谁教咱哥俩……”他还欲再说时,一眼瞥见裘千仞目光冷冽,面上更有皮笑肉不笑之态,不禁吓了一跳,讪笑道:“没事我就走了!”
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裘千仞盯着他的背影半晌,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抛开裘千丈的气人话语不谈,他所说倒也有理。最多再等大半年,彼时放出消息,裘千尺必会回来参加裘千丈的婚礼。见面后自己好言相向,和和稀泥,留她在总舵亦是不难。 想至此处,他略微放心了些,又叫来仆役收拾屋内残局,并于桌上摆开早饭。 他一面吃着,一面想着裘千丈将要结婚之事。其实别看他奚落裘千丈,但作为亲兄弟,他还是很为其成家高兴的。这次裘千丈的婚礼花销,他便打算由自己承担,这样既可表现出公私分明,也可体现自己作为二弟的心意。 裘千仞正在盘算此事,一个念头猛然升起: “他已是三十二岁了,总算是有了归宿。而我与他同岁,也就月份有差,那我的归宿在哪里?在何时?”
他停止了咀嚼,眼前浮现出一道熟悉的倩影:少女俏面蓝衫,正在冲他微笑。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裘千仞回过神来,叹息一声,继续吃起饭来。 此后一段时日,铁掌帮内外俱无大事发生,不知不觉间,便已临近裘千丈成婚之期。 而一切正如裘千丈预想,裘千尺和石敢当于婚期前数日,一起回转总舵。裘千仞眼见小妹归来,欢喜异常,一颗悬了大半年的心这才落地。他随即露出和悦的面色,与其谈起别来诸事。 其实裘千尺彼时生裘千仞的气,但经过大半年的时光去思考冷静,加上身旁石敢当的不断解劝,心火已是消去许多,而且也认识到自己当日行为的不妥之处。 此时她见到一向严肃的二哥和颜悦色,对自己嘘寒问暖,心下当即升起一股暖意,便不再纠缠前事,顺承其言。兄妹间言笑晏晏,不过片刻,已是重归于好。 此后不久,便是裘千丈与包惜弱的婚礼。江湖中的头面人物,铁掌帮各地分舵的舵主,就连南方的富绅巨贾,都纷纷前来,向裘千仞和裘千丈道喜。有人离得太远赶不过来,也必将珍贵礼物奉上,同时随上书信,其中多有致歉之语,乃是生怕铁掌帮见怪之意。 裘千仞特命齐源操持俗务,一切花费俱从自己私库取出,并依照裘千丈的意愿,在铁掌山总舵和红梅村各办一次婚礼。 其间光席面就摆了数百桌。在铁掌山时,总舵内的地方不够用,不得已将几间院子彻底打通,还是不足,最后直通到后山中的平地,弄得漫山遍野,俱是婚席,人声鼎沸,直冲天际。 在红梅村时,因为地方较小,干脆舍了村内,选在村外林中设宴。因此将无数树木砍倒,草皮拔去,再铺设青砖。总之硬生生造了一片用于摆席的空地,堪称动静巨大。 有人于暗中开玩笑:“就算皇帝老儿为太子成婚,怕也不过如此了!”
此言不知经何人之口传出,但凡听闻者,无不点头称是。 且说婚礼之后,众客人大多散去,只有洪七多留一日,与裘千仞在总舵内喝了一场酒,高谈阔论一番,然后告辞离去。裘千仞送其至山门处,洪七停住脚,笑道:“若非我帮中还有事,我非得再打扰你几日不可!”
裘千仞亦是笑道:“那可欢迎之至!美酒佳肴管够,你什么时候得闲,尽管来找我!”
洪七问道:“为何不是你来找我?”
裘千仞道:“我帮中还有事……”他说着看向洪七,正好后者的视线也迎过来,两人均发现对方目光中显出的无奈之意,不禁同时叹了口气。 洪七摆摆手,道:“走了走了!哎,什么时候卸了这劳什子鸟位,到时才得自由!”
说罢大步往山下走去。 裘千仞见其身影渐渐消失,回转自己房中,心中想道:“劳什子鸟位?也不知何人能从我手中接过这个鸟位?”
他躺在床上,脑中想着下一任帮主的人选: 四大长老中,齐源持重,资历威望兼备,但观其行事言语,深沉太过,恐有内中藏奸之行。而其他三位长老中,雷猛一勇之夫,就算有些小聪明,也无法总览全局,当不得帮主;刘不易懦弱胆小,数算之道尚可,却只能掌管财务;至于田玉…… 想到田玉时,裘千仞不禁笑了出来。他觉得若是让田玉来当帮主,最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大伙儿受不得残刑酷法,一哄而散;要么大伙儿忍不下田玉本人,揭竿而起。但无论是哪种结果,铁掌帮都要关门大吉。 笑罢之后,裘千仞的眉头随即皱起,他本未想过继承人的事,但此时受洪七影响,一旦想起,却发现阖帮上下,竟无一人可堪继承帮主重担。除却四大长老外,自己的徒弟石敢当倒是有些大将之姿,武功亦算不错,但威望资历差得太远,不能服众。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寻烦恼作甚,反正我也不打算此时卸任!”
裘千仞至此不再乱想,合上双目,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又是数日光景过去,铁掌帮内的喜气渐渐散去,除却一些诸如收录来客礼物,撤去喜具喜帐,结算婚礼花费等收尾事务,帮内又开始依照往日规程,重新运转起来。 裘千仞此时有了闲暇,忽然想起一事,便在侧厅落座,并命人将石敢当叫来,向其详细询问裘千尺这半年来的过往诸事。尤其问到其有没有前往嘉兴,和江南七怪再起冲突。 石敢当道:“小师姑未去嘉兴,更未与江南七怪见面。她只是在荆南、江南等地游览名胜,其间有些除恶扶善之事,也都不大。不过……” 裘千仞只觉心头一紧,忙问道:“不过什么?”
石敢当犹豫了一瞬,方道:“在岳州时,我们遇到一登徒子,总是缠着小师姑不放,其虽未有过分行止,但也令人颇为腻味。”
“登徒子!?”
裘千仞双眉竖起,“他都做了些什么?你怎不将他杀了!?”
石敢当道:“倒也没做什么,就是跟在我们后头不远处,怎么赶都不走。杀了……恐不至于。后来我想动用武力硬赶他走,却被小师姑拦下,说了句:‘人家要跟就让人家跟着,道路又不是咱家买的!’我听了无法,又不好违逆小师姑的意思,便只好听之任之了。”
裘千仞听到此处,胸中怒意散去,好奇之心却升了上来,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石敢当道:“听他自己介绍,他是绝情谷的谷主,叫做公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