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孚道：“开始时我亦不信，后经多次试探，方才证明此事。”

他顿了顿，抚须叹道：“看来是老天眷顾，让先天功不至于自我而绝！”

裘千仞喃喃道：“先天功？”

随即恍然道：“难道这‘百通之脉’，与先天之气有关？！”

王中孚道：“不错。我当日在华山绝顶讲过，修习《先天功》的先决条件，便是出生时存有一口先天之气，然而这等情况罕有至极，就算出现，该名婴孩亦是秉性孱弱，需以特殊手法喂养照顾，才能顺利长大，之后就算练功有成，也要受尽先天不足之苦，命数短缺。譬如之前的我，便是深受其苦，能有今日亦是侥幸得来。”

裘千仞笑道：“这是王宫主的福缘所在。”

王中孚点头道：“也许吧。我能有今日，一要谢我的夫人，二要谢裘帮主，若非当日裘帮主打断我与夫人的赌赛……”　　裘千仞咳嗽两声，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

王中孚见其面上闪现尴尬之色，不禁一笑，转而道：“我曾暗下决心，让先天功随我而逝，就算遇到合适修炼此功之人，亦不传授，因为此举说到底乃是害他。但郭靖……”　　他感叹道：“身具‘百通之脉’，一股先天之气贯通上下，正符合先天功的修炼要求，偏又无先天不足之憾。若说天下间有一人最适合修此功法，那必是郭靖无疑！”

裘千仞点头道：“确是神奇！”

又看向王中孚，道：“缘之一字，妙不可言。王宫主如今可信否？”

王中孚笑道：“怎能不信？”

又皱眉道：“只是郭家与令妹的矛盾……”　　裘千仞嗤笑一声，道：“你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放心吧，与郭家的二十年之约，就是千尺与郭靖的事，我不会随意插手，除非……”　　王中孚面容沉肃，接道：“除非郭靖做出某种过分之举！”

裘千仞冷哼一声，并未否认。　　王中孚叹道：“此事纠缠不清，确是难办。我到时定会约束郭靖，不让他肆意而为。”

裘千仞道：“如此最好。”

王中孚沉吟片刻，道：“‘百通之脉’的缺陷很是明显，就是经脉粗壮宽广，积蓄内力极慢。所以在习练内功中虽无桎梏，却是进境迟缓。如此二十年后，郭靖怕是应对不了令妹。若真是如此……”　　裘千仞立即道：“我亦会约束千尺，不让她做得太过分！”

两人对视一眼，一股彼此间的默契感油然而生。　　之后谈话的气氛便轻松许多，两人谈些闲话，说来说去，便提到王中孚之女王琳身上。　　王中孚笑道：“我这个小女儿，气息很足，眉目之间颇有英气，根骨亦是很好，将来定如她娘一般，是位巾帼英豪！”

说话之时，一股骄傲自得之态溢于言表，与其往日持重模样大相径庭。　　裘千仞亦笑道：“真是羡慕你们夫妻，感情这般好，就连女儿的名字都起得绝妙！琳，王与林，相依存也！”

王中孚呵呵一笑，道：“不过是偶有得之，随意取来罢了。”

又对裘千仞道：“听闻裘帮主至今独身一人，其实以你元精稳固之身，大可不必避讳此事。要知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还是尽早选一位淑女，行那敦伦之事，如此阴阳交泰，不止对武道修为有益处，还能益寿延年，岂不是好？”

裘千仞道：“这……世间自有缘法，且看，且看吧！”

说着怔怔出起神来。　　王中孚见其眉宇间隐有一丝阴云浮现，便不再提及此事，刚欲转说其他，忽闻一阵“咕噜噜”之声从身后传来，引得他回头望去。　　而裘千仞也被此等声音惊醒，循声瞧去，却是一笑，道：“周小兄弟饿了么？”

周伯通捂着肚子嘿嘿一笑，道：“你们说起来没完，我早就饿了！方才一直压制肚肠老兄来着，现下可压不住了。”

裘千仞哈哈大笑，起身道：“是我疏忽了。反正时日还长，剩下的事明日再谈不迟。”

当下命帮众于前厅设宴，自己相陪席间，然后便送两人进入预备好的客房休息。　　此时天色已晚，总舵各处已掌起灯来，时有弟子巡夜经过。裘千仞送王、周二人进入客房，临别出来之际，特意提醒周伯通道：“这里晚间巡查较紧，行走在外颇多不便，小兄弟要是感兴趣，明日我可派人引领你参观各处，除有限几处禁地外，其余场所任你去看！”

周伯通喜道：“那敢情好！”

王中孚却皱眉道：“你明日跟我一起！不许乱逛！”

周伯通一咧嘴，忙冲裘千仞使眼色。　　裘千仞失笑道：“王宫主就别拘束他了，我看他也不是坐得住的性子，明日咱们谈些武道玄门之法，外人听了也是无趣。不如便让他去往各处走走，权当散心。”

王中孚闻言犹豫片刻，又见周伯通十分渴求的样子，不禁心下一软，点头答应了。随后几人道别，各自休息。　　翌日一早，裘千仞命人将石敢当叫至跟前，嘱咐他道：“王宫主的师弟周伯通今日想在总舵内游览，你陪他去吧，其间分寸，你可自行把握。记住！不要因前事再起矛盾！”

石敢当忙应道：“是。”

又道：“请师父放心，当日在华山绝顶，是我下手不知轻重，多蒙周兄见谅。我岂能与他再起龃龉！师父命我陪同他游览，我权尽地主之谊便是。”

裘千仞点头道：“正是这话。你且去吧！”

石敢当应了一声，便即告辞退下。　　过不多时，王中孚在帮众引领下前来。裘千仞与其见礼，分别入座，又是品茗闲谈一番。裘千仞道：“王宫主，昨日天色已晚，我便不好再问。你说除了前来祝贺家兄婚事，还有两件要事，一是告知我已收郭靖为徒，此事我已知晓。那么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

王中孚笑道：“裘帮主昨日晚间在客房外说，要与我谈论武道玄门之法。这恰好便是我说的第二件事。”

裘千仞一怔，回想一番，自己昨晚确是说过这话，便失笑道：“咱们竟想到一处去了。好，咱们便来一场‘小论剑’！”

王中孚忙摇手道：“不敢当‘小论剑’之称，其实在下是来向裘帮主请教一事的，望裘帮主不吝赐教。”

裘千仞奇道：“何事？”

王中孚道：“裘帮主可曾记得自己讲过‘生机’之论？我对此论甚有兴趣，回去后也曾翻阅典籍，苦思冥想，却只有些只鳞片爪的理解，根本不成体系，疑惑错乱之处亦多。所以想找裘帮主印证一二。”

裘千仞“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你且说说你的理解。”

王中孚道：“所谓生机，遍寻而不获，临死偶然得，当是人身中一种极为玄妙之物，而且充满勃勃生机，一旦引动，便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在道家典籍记述中，恰有一种物事与此论吻合，其名为先天之精。”

“但典籍对于先天之精的论述十分笼统，只言其为通天之阶，但并未对此详细解读，更无什么引动修行之法。不过我寻到一首歌诀，观之倒有所得。但到底得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裘千仞露出饶有兴趣之色，问道：“什么歌诀？还请王宫主明白讲来。”

王中孚点点头，念道：　　“精养灵根气养神，　　养功养道见天真。　　丹田养就长命宝，　　万两黄金不与人。”

裘千仞默默诵读一番，叹道：“确是精微奥妙，也说出了精之一字的关键。”

王中孚忙道：“裘帮主不妨试解一番，我洗耳恭听。”

裘千仞沉吟片刻，方道：“那我便来试试。”

又道：“此论要从先天境界谈起。你我均知，先天之道的入道关键，便是身如琉璃，心若赤子。其实此论不假，却又隔了一层。真正令人得入先天境的，乃是由气化神，气神两通。”

说至此处微微一顿。　　王中孚皱眉思索片刻，又问道：“如何才能由气化神，气神两通？”

裘千仞道：“气之道，关键在于认知。认知万物，也是修行武道的开始。但即使能够认知万物，却也无法打通神之一道，因为神之关键在于神思，也就是各类隐于人心深处的想法，此等想法变化无穷，衍生万千，就算你能认知万物，但总有万物之外的东西，让你认知不得，从而气神隔离，不得相通。”

“所以在认知万物之外，还要认知自身，懂得何为我，如此便可统御自身。而神思亦属自身，再是变化，也脱不开自身范畴。如此一来，气神藩篱便可破除，从而以气化神，成就先天之道。这也是你所说歌诀头一句中‘气养神’的大概解释。气何以养神？当为认知自我，统御自我后温养神思，从而将气神两道合一。”

裘千仞侃侃而谈，将这一篇话语说完，王中孚露出叹服之色，道：“精彩至极！亦是确凿至极！如今想来，我等成就先天之境，可不就是如此么？”

随即又问：“那么这一句中‘精养灵根’之语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