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支长箭直冲他心口射过来,他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下一刻的动作,却是本能的腾出一只手,让月魄靠躺在自己怀中,大手轻轻捂住了月魄的眼睛……“月儿,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溢出唇角。恍惚间,他感觉到麻木的肩膀,搭上了一只柔软的小手……“如枫!”
似啜泣,低低颤抖着。长箭差一寸便要刺进他胸膛时,倏然一道强劲的掌力将长箭直接震飞了出去——张如枫诧异抬起一双染血的眸,只见漫漫夜色里,朦胧灯影中,两抹黑影翩然从天而降,宛若谪仙临世。黑影双双落在了张如枫的身前,张如枫拢着月魄冰冷的身躯,捂在月魄眼上的那只手,掌心蓄了一片濡湿。张如枫硬着脖子昂头,对上那敛眉回首的帝王,清冷平静的目光,勉强弯唇,扯出一抹笑,“玹弟,来的、真及时。”
玹华瞧着他这副狼狈样,同情的叹了口气,“张兄,忍一忍,片刻就好。”
莫婠出手展开一柄玉骨折扇,不用法术,单用内力便将那一波箭雨给震飞了出去。长箭唰唰七零八落的扎在了四面破旧的房门上、轩窗上。拢扇收回内力,一回头,见蓬头垢面的无心也从暗处跑了出来,“无心。”
无心一瘸一拐的小跑到了玹华与莫婠面前,激动欣喜道:“小主人,二哥!你们终于来了!”
莫婠见这两姑娘暂且都平安无事,便也放心了,淡淡一笑道:“不仅是我二人,他们也来了。”
“他们?”
无心好奇,顺着莫婠抬扇一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原本被闩牢固的两扇大木门突然受外力猛地一撞,接着便是上官垒带了大队官兵冲了进来——“保护大人!”
上官垒急忙领兵跑了过去,亢奋的来到张如枫身边,领着众兵将单膝跪下请罪:“属下来迟了!还望大人恕罪!”
张如枫呆呆看着自己遮在月魄眼上的那只手,呆呆看着月魄微微耸动的肩,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上官垒没等到他的回应,又没心没肺的得意道:“大人你看,我把驻城的官兵都给带来了!今日咱们一定要剿了这个贼窝!”
“好了,别赶着邀功了!”
玹华一出声,上官垒突然有种想跪倒趴下的冲动……不为别的,只为玹华言语里携着的那股子庄重威仪感,那清冷孤高又不乏肃穆的语气,莫名有一种压迫感,震慑力……“先解决当下这个情况再说!”
玹华续提醒了一句。上官垒这才收了神,抬目放眼看去,发现了一众手中拿刀的黑衣人已经将惊慌失色的沈锦给团团包围保护了住,而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也神色警惕的现了身,围成一团向沈锦靠了过去——“乖乖,二公子你有出息啊!从哪弄来这些人的?看起来,起码有百十号之多!你这为了对付我家大人,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上官垒故作惊讶讥讽他。沈锦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左右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今夜与沈衡彻底撕破脸,斗个你死我活,眼前这突变的状况,他不能退缩,更不能立马求饶,只能硬着头皮,勉强与沈衡再比一把了。不成功,便成仁!就算此时此刻看起来,他的胜算已不大,他也不能认怂,不能让沈衡瞧不起他!即便杀不死沈衡,也得将沈衡咬下一块肉,让沈衡也狠狠疼一回!“好啊!这么快援兵就到了!大哥,你果然有后手。不过……你我都已经走到这地步了,若是不把这场好戏继续演下去,岂不是败兴?”
沈锦咬牙切齿的冲着张如枫面目狰狞的笑,一挥手,果断下令:“兄弟们,上!谁若是能取这刺史大人的首级,本公子赏银一万两!”
黑衣人们闻言,相视一眼,真的打算为沈锦拼命。“嗳慢着!”
上官垒赶紧出声中途打断一句:“你们可知刺杀刺史大人,是何等大罪?那可是要上绞刑的!不但自己要上绞刑,全家都得跟着流放!不过我家刺史大人向来爱民如子,轻易也不会当真不讲情面,不留余地的处置什么人,你们若是现在缴械投降,我家大人一定会念在你们被人误导,是受人蛊惑才犯错的份上,对你们既往不咎,恕你们无罪。但你们若是坚持要与沈锦一同胡闹,那下场,可是十分惨烈。刺杀一地刺史大人,罪同谋反!”
陈述完利害关系后,上官垒原以为他们会在自己的苦口婆心劝诫下,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可没想到,对面的人压根无动于衷,甚至在顿了顿后,还继续提刀朝他们砍了过来——“我天!你们是疯子吧!本师爷说的还不够清楚么!都给了你们这么大一个恩典了,你们还来!”
眼见着那群黑衣人越凑越近,上官垒兴奋的挥袖子下令:“快快快,将他们活捉了,全部活捉了!”
两团人顷刻间便打成了一片,刀光剑影里,杀气腾腾。莫婠站在战场之后,瞧了很久那黑压压的人窝,回头不放心的询问上官垒:“你的人,是他们的对手么?那些黑衣人,似乎武功都不低。”
“他们是武功不低,但上官师爷带来的人,不是普通衙役,而是驻城的守军,这些人可都是在战场上见过世面的将士,收拾一些不安分的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
玹华温和开口解释。上官垒十分赞同的点头:“是也是也,还是赵公子懂得多!”
事实也的确如玹华所言的那般,不过一刻钟,战场的混乱便已经开始胜负分明了。那些人的确不是驻城守军的对手,随着逆贼们相继被擒住,缴了兵器,那守在沈锦身边的小厮也慌了神,抓住自家公子的胳膊,将他一个劲的往旁边推:“快走,二公子快走,二公子,你快去寻老爷,快去!”
沈锦自也看清了形势,白着脸转身打算在小厮的掩护下逃之夭夭……但,张如枫手下的人又怎会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不过多久,几把寒光凛冽的刀刃便架在了沈锦及其同行小厮的脖子上……一员年轻将军大步迈过来跪拜回话:“启禀刺史大人!逆贼已全部被擒,我方有伤员,并无兄弟阵亡!贼首已捉到,还请刺史大人示下!”
“把他们全部带回衙门,关进牢房,本官明日回去再处置!”
张如枫低着头,一眼未看沈锦,疲倦万分的又嘱咐道:“此次负伤的弟兄们,各赠二十两医药费,允之回家养伤,半月为期。”
年轻将军抱拳感激道:“多谢刺史大人恩典!”
尔后起身,冲官兵们招招手:“走!把他们押回衙门大牢!”
“遵令!”
一众黑衣人与沈锦,以及他手下的小厮家丁都被驻城的守军给牢牢摁住双肩,准备押往门外了。沈锦被人控制住双臂,微微弓着身子路过张如枫身畔时,一双深沉的眸子,眸底更添了几丝浓浓恨意……一切都结束后,张如枫才将手从月魄眼睛上取下来……彼时张如枫瘫跪在地上,月魄就躺在他的怀中,轻轻睁开含水的眸,呆呆看了他一阵,倏然间,放声大哭了起来。“如枫,如枫你终于来了,我就晓得,你不会扔下我不管。你怎么能来这么迟!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晓不晓得,我就要死了,我多害怕,自己死前不能见你最后一面……如枫,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如枫。”
虚弱的美人儿在他怀中哭的梨花带雨,明月染露,他不顾肩上还插了一支箭,不顾那痛意袭满四肢八骸,不顾鲜血,已经染湿了他的半个身子,用力将月魄拢进怀抱里,咬牙忍疼,却刻意用着极温柔的语气哄着她:“月儿别怕,我来了,我这不是已经来了么?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人出门,我不该这几日,疏于陪伴你,我更不该,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乖一些,你不会死,不会。有我在,生死,我都陪着你。月儿,我们回家,回家……”重伤的身躯却强行抱起了月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踉跄着往外出。上官垒想要阻止,却被莫婠给先一步拉住了袖子:“随他去吧!他既是这样心疼月魄,那还是抱在怀中踏实些,别担心他,他这伤,暂时还不会有大碍。”
玹华牵住了莫婠的手,亦是附和道:“对,有情人之间,这样做,算是情趣。纵是疼在身上,可却甜在心底。”
莫婠昂头,朝他莞尔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上官垒有些脸黑,被这两位突如其来的恩爱气息,给伤害的面目全非。他承认,他有些羡慕了……不对,是嫉妒,很嫉妒!然另一旁的无心瞧见玹华与莫婠越握越紧的那双手,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酸涩的更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