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其实心下已经有数,别人听不懂狼叫,可他,是懂那些狼的嚎叫意味着什么。之前的一声是寻求帮住,是求救,最后那几声,是在告诉生还的同伴报仇。可他不懂得是,最后那几声叫得很奇怪,并没有指向到底是谁,却给了一个很大的线索,狼不会分这些人的高低贵贱,他们只会分这些人身上煞气,狼的线索是没有杀气,这就奇怪了。黑衣人杀气极重,正如刚才死了的那几个,可这些是训狼人,这是表面,谁雇用了训狼人,出于什么目的,这些狼见过什么人?除了那些黑衣人狼肯定还见过什么人,而这唯一的线索,他低头看伯中怀里的小狼,眼色复杂。也许这个小家伙就是唯一活着的线索。看司庭盯着,伯中竟有些抖,“你这眼神会吓坏它的。”
司庭一把将小狼从他怀里拉过去,可惜那小家伙不领情一到司庭手里就子哇乱叫。伯中趁机赶紧夺过来,“它和你不亲,和我亲,你带着它太引人注意,不如我来养。”
“你养?金公子是要把这家伙带进皇宫?”
“我已在京中开府。”
司庭一脸讽刺,“这玄周都是你的,你离了皇宫难道要那乞丐皇帝统理朝政。”
伯中皱眉。“世齐三爷的人果然消息灵通。”
“不是我灵通,是天下人都知道了,即便你们已经把皇帝之前身边的人都杀掉了。”
“什么?”
伯中一愣。“怎么,装不知道,装无辜,金公子还真是戏好,其实你都这么大权利了,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演戏,难道你自己没想过吗,楚风去办这件事,必然要粉饰太平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玄周皇上的身世,也要把这个谎撒圆了,除掉乞丐身边亲密之人。别这幅表情,难道你没想过吗,你是没亲手杀人,可是你默认了,你不作为,便行同帮凶,金公子还是十年如一日,一点都没变啊。”
司庭的话刺耳,伯中脸红一阵白一阵。“你以为你是为他好,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却不知对方也许想要的根本不是所谓的荣华富贵。只有你们这些人心里才是权利钱财,当真是可笑极了。”
“司庭。”
“这里没有司庭,我是狼青,金公子总是叫错名字。”
说完便作揖告辞,抓着那只挣扎的小狼要离开。伯中急了,“你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金公子还要抓我审问谁是细作?”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那只小狼,“它,不如我来养。”
趁着司庭话还没说出口继续道,“我养在宫外,你随时可以来看,不然你带着它,很快就会被京城巡逻的人盯住,到时候也不方便。”
司庭挑起眉头似乎看透了他心思。“你也知道利害关系,你带着太不方便了,这京城全是眼线,我宫外的府邸,就如你说的,我常年在宫里不回府,到时候你可以住在那里。若你不愿住,可以随时来看它,那里我会布置我的人,不让楚风知道。”
他满眼的希冀,司庭盯了他半晌,主要是手里崽子挣扎的太激烈,司庭只能松开,这一松那小没良心的竟然一头扎进伯中怀里,后者揉着它的头,笑出来,那笑容让人一阵恍惚,司庭觉得心烦,准备上树离开,伯中在下面还不死心,“我怎么找你?”
“金公子不必找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徒留伯中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和那只小狼大眼瞪小眼,叹息着,“你母亲若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你该叫他叔叔吧,你叔叔怨着我恨着我都可以,只要活着,我的人生就还有希望。”
那小狼吱吱呀呀叫了两声,伯中难得心里化开了一瞬间的暖,将它抱在怀里又举过头顶。近日宫人们都窃窃私语,大夫子似乎心情极好,待人也和颜悦色,宫里人都知道皇上和大夫子的关系,更知道大夫子的权利,所以见他比见皇上还害怕。皇上为人谦和,从不惩罚宫人,可大夫子看到有宫人陪皇上玩,便训斥,谁都不敢在大夫子面前懈怠,哪怕皇上亲自求情都不行,以至于晚上给看奏折的大夫子上茶的宫人都要猜拳,谁输了谁去,因为看奏折的大夫子脾气最不好,连楚相爷都不敢多言,生怕被奏折砸。可最近几天,小宫人上茶的时候洒在了大夫子的奏折上,后者都没教训,只皱眉说太不小心了。那小宫人自己吓得跪在地上磕了半天头,被伯中不耐烦的撵出去了。小宫人们私下还议论,大夫子晚上喝茶,御膳房做了牛油小点心送上,平时都不怎么吃,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还赏了厨子,叫人装了两匣子送出宫到他府里去了。至于大夫子宫外那个府邸,众大臣以为只是幌子,毕竟他是人臣,但平时伯中都住在宫里,要处理国家大事,那府邸就是摆设,却不想伯中对这个宫外府邸及其上心,先是请了能工巧匠设计花园,又四处找人采买,他原来随军带着的那些旧家具都用上了,着实让人不解。而这些还都是在表面,背地里最怀疑的是楚风,因为伯中和他约法三章,这个府邸不能有楚风的人,并且真的这么做了,找了自己信得过的人把守,丝毫风都透不出来。楚风一开始也怀疑,可伯中和他发了一次脾气后又想着不过是个府邸,伯中还是有些小脾气的,想来是自己管太宽了,他到底是家主原有自己的天地,也便没再多问,可伯中对府邸的关怀程度远远超过楚风想象,在那两匣子牛油点心送进府里的事件后,不仅是楚风,连小宫人都猜,是不是大夫子在宫外金屋藏娇了。这一八卦传出来,不少人诧异,更是编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浪漫桥段,说大夫子身边有女人了,说不得是做将军的时候在外救得良家女,还有说是战场上遇到的敌军俘虏,上演一出悲欢爱恋痛苦挣扎,不然怎么不让人见呢。还有更诡异的风向,桃色消息说是大夫子在军队时一直没女人,之前对世齐一位使臣情有独钟,传大夫子别是好男风,府里藏着的是小倌人,云云的。但不管是什么,大夫子心情都随着好了,宫里人大臣们也都松了口气。楚风傍晚站在御书房外,看伯中在里面批着奏折不知看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微微皱眉,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楚大人也觉得奇怪吧。”
这一声吓了楚风一跳,回头看到小皇上正趴在廊下探出头来,身后宫人太监离的很远焦急的往这边看。楚风顿时不悦,行礼,“皇上大晚上出来别着了风寒。”
说着训斥着后面的宫人没规矩,连灯笼都不打一把,直说没伺候好,那几个宫人吓得跪在地上磕头,皇上不忍,求着情,“楚相就饶了他们吧,是我不许他们跟着的,整天都有人跟着不自在。”
楚风面容冷峻上纲上线,“皇上说这话要折煞这些人了,您如今是九五之尊,对下人如此宽容是要养虎为患的,今日不惩罚他们都不行。”
说着叫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小皇帝吓得赶紧拦着,就差扑倒小宫人身上了。楚风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低垂着眼睑,“皇上何以为个下人如此不分上下尊卑做不到表率,您是一国之君且不能为这种小事费心,今日我惩罚他们不过是想叫皇上知道,您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身边人的生死。”
那小皇帝眼神闪烁眼泪都下来了,还是求着情,“我知晓了,以后必不会了,楚大人,求你,不是,楚大人还是绕过他们吧,毕竟我身边现在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落寞的很,就算是皇上也想要家人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楚风看了小皇帝几眼,心里有些动容,撤了外面打板子的人,只让那几个小宫人挨了四五下,但足以几天下不了床。小皇帝感激涕零却不敢再说求饶的话了,眼圈泛红,站在柱子这边不敢靠近。楚风又觉得是自己太严厉了,这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被架起来的,吓坏了更不好驯服,叹了口气,“皇上风凉夜重怎么跑出来了。”
小皇帝也不似刚才那般兴奋了,喃喃的,“不过是穷极无聊,想来问大夫子一些事,可看大夫子在认真批奏折,为国之大事操心,我,不是,朕便没有打扰。”
他秉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向那些达官显贵靠近。楚风皱眉,“皇上有什么事吗。”
后者抿着嘴不太想说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叫宫人拿过来,楚风打开,是大臣送上来的画像,选妃的。“这么多做不了主?之前不是叫人安排您挨个见见了吗?”
“是见过了,可这些美人虽美个个都古板的要命,要么就怕我。”
“都不喜欢,就让他们送新的画像过来。”
“不是,我可不可以。”
“皇上要想着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朕正是想着自己的身份,才觉得不能纳大臣贵族之女为皇后妃子,到底我和大夫子,大夫子应该找个位高权重的夫人,我就不用了。”
楚风抬眉,那小皇帝偷眼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倒心里明白,自己一切都不可以越过伯中,哪怕是娶老婆的娘家也不能越过。楚风盯着他,倒觉得小皇帝最近长进了不少,这皇宫确实历练人。“那皇上自己的意思呢?”
“朕还是喜欢民间的普通人,不如,就将我之前认识的唐妹子三婶子接进宫来。”
楚风立马脸色铁青,“皇上,您再怎样也贵为天子,那等人别说接进宫,您以后想都不要想。”
“可是我,朕。”
“之前你我约定好了那些人由我安置,以后你都不要想了。”
“可是。”
小皇帝似乎还想为自己争辩一番,咬着嘴唇,“我,不是,烈阳,不是,朕,总该有交朋友的权利吧。”
“那是自然,皇上可以结交大臣之子,不是请了帝师给您,您可以挑伴读,这是给他们家族至高的荣耀。”
小皇帝顿时蔫了,“那倒不必了,那些个公子哥们趾高气昂的。”
声音小了下去。“他们再高能高过皇上吗?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楚风不愿和他多费口舌,直教人送他回去,小皇帝没办法又望御书房里面看了一眼,喃喃道,“这皇宫里没意思的很,做了皇上都这般无趣,朕又不能让三婶子唐妹妹她们进来,你看看就连大夫子都在宫外交了朋友,不然心情也不能这么好。”
声音里带着酸味,看着楚风铁青的脸,赶紧灰溜溜的回寝殿去了,徒留楚风在门外看着伯中批着奏折笑出来。走进去,“大夫子。”
后者笑容还僵在脸上,戛然而止显得很是尴尬,咳嗽着,“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