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在沙漠中生活的人总是会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这个说法人人都在说。好像自古以来就在大漠中流传似的,但好像还真没有哪一个人会真的去数一下这个胡杨的“三千年”之说究竟准确不准确。但不管怎么说,胡杨能够在大漠之中扎下跟来繁育成林,不管它究竟能不能真的要坚持三千年才烟消云散。但就这样在沙漠中扎根成林的壮举,就已经能够彰显胡杨的那份属于生命的顽强了。然而可惜的是,世间万事万物循环往复,唯世间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不负。更何况在大漠之中每日里都要遭受那刀剑一般的风沙侵扰,那几乎是没日没夜都在饱尝千刀万剐的痛苦。总是钢铁之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被一日日地蚀骨剜心,更何况是胡杨呢?于是乎,在一片茫茫的沙地之上,便倒卧着一棵孤独的胡杨。这棵胡杨的高度接近两丈,身上那斑驳的刻痕显示出了岁月的痕迹,这是它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却也是它的勋章。正是有了这些刻痕才能让过往的行人了解到它曾经是怎样的坚韧不拔、铁骨铮铮,又是怎样在与风沙的搏斗中顽强的生存。不过很可惜的是,这位孤独的勇士倒下的地方并没有见到什么过路人,在其周边,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在紧贴着胡杨那外皮剥落的树干旁边,冒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沙丘。按理说像是这样的沙丘,在这般席卷天地的风沙之下根本就存在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会被吹散。但是这几个小沙丘它就是真真切切地立在那里,硬是顶住了风沙的侵袭。看来,这胡杨的生命力的确很是顽强,只要靠近它,总是能够活得一些顽强的护佑。不过这里的风沙还是太大了,那胡杨自己都因为抵挡不住而败下了阵来,区区几个小沙丘又能顶个甚么用处呢?在大风的侵袭之下,这几个沙丘也从最开始的稳如磐石而表现得摇摇欲坠了。原本被半埋在其中的各种枯枝落叶,也开始逐渐被从沙丘构建的堡垒当中扯了出来,落入了风沙的魔爪之中。甚至其中一个沙丘被风刮得受不了了,甚至都开始说话了!“晦气,这鬼天气,真是要了命了!”
一个沙丘忽然破裂,从中冒出了一个满脸是沙土的大胡子。此人,正是那大唐的卫戍甲士,康禄尚。“阿胡拉·马兹达啊!”
此刻的康禄尚正一般伸手拍着他胡子上沾着的尘沙,一边低声呼唤着他所信奉的诸神的名字。“天尊啊!”
一个头发微微带着点卷,的蓝眼睛青年将他自己的头也从康禄尚旁边的沙丘中钻了出来,一把将他的这颗毛发旺盛的脑袋给按了下去,紧贴着胡杨的躯干。“哎呀伯多禄你可轻些,我这头顶的‘哄贼盖’都被你给掀掉了!”
康禄尚有些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康禄尚口中说到的这个所谓的“哄贼盖”其实就是他用那胡杨的树皮、枯枝、落叶覆盖在头顶上做出来的伪装。毕竟这康禄尚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口鼻是要呼吸的,根本没办法真的将他的整个脑袋都给埋进土里。再说了,他的眼睛还要露在土外头观察敌情呢。而将康禄尚的脑袋赶紧按下去的人,便是康禄尚口中提到的“伯多禄”。这个伯多禄乃是一个正宗的波斯人。说来也是巧了,康禄尚虽然是粟特人而非波斯人,但他所信奉的,却是祆教,也有唐人俗称其为拜火教。此乃波斯国的大贤琐罗亚斯德所创,乃是正儿八经的波斯国教。而这个伯多禄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波斯人,可他自己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景教徒。伯多禄用他自己的那一双蓝眼睛看了康禄尚一眼,正打算开口反驳些什么,但随即一双虬劲老练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他们两个的头都给按住,随即全都按在了地上。单从这个力道上判断,康禄尚与伯多禄就已经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了,当即乖乖地保持着头挨着沙土的姿势,动也不敢动。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沙尘,一向脾气火爆的柳图此刻虽然伸出手来死死按住了眼前这两个聒噪鬼,可他却选择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大爷的!”
杨平在一旁低声呵骂了一句,“这班人来的时间,真是好不尴尬啊!”
“扯!”
跟着一块来的中年汉子方正大骂一声,“人家既然是来犯境的,那自然是要挑我等都松懈了的时候才行啊,却又哪里有甚尴尬不尴尬的?”
大漠里的一火卫戍甲士们神色紧张地盯着眼前那道若隐若现的“沙龙”。这是一条横亘在漫天风沙种的长龙。能够在这样肆虐的狂风中依然扬起这般大且明显的土尘而没有被大风吹跑,众人想了半天才算是想出了一种可能:要么是扬尘的人力气很大,要么是扬尘的人有很多。“大爷的!”
柳图想了想,终于是忍不住骂出了声来。看着尘土的规模,来犯的贼人怕是有数千之众,而柳图虽然已经让莫七郎把消息传出去了,可即便是将最近的几个坞堡种的兵马都集中过来也不过就是数百的规模罢了。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就这数百人可也不是说眨眼间就能弄来的。咱弟兄拢共也不够五十人,如何能挡得住这数千的贼子?柳图将自己的双手捏得嘎吱作响。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旁的一个人忽然大喊:“张和呢?”
“甚么?”
柳图闻言大惊,差点就要从沙丘当中跳出来了。而此时在林炎的梦中又闪过另一个场景,这会儿有人叫他殿下?好像是卢涅斯殿下!看着眼前飞奔的那两匹伤痕累累的战马,步斯仁笑着往嘴巴里头塞了一块奶酪。但是这块奶酪甫一入口,步斯仁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了。此刻的他,脸上就像是覆盖上了一层名为“痛苦”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