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司南和素画便来了府上。我原以为司南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仙人，可经过这三年的相处，我总算明白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含义——别看他白发素扇、风骨凛然，实际上他和父君的不正经，委实有的一拼。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仙人，竟能和素画结成连理，也不得不让我感慨，缘分这东西，当真奇妙！今日他们来，不为别的，恰是为了迎接司音。在司音未降罪之前，这三位（也就是司命、司音、司南）是仙界大名鼎鼎的“三司”，众仙无不以见识过三人风采为荣。可后来，司南去了蓬莱，司音被贬入人界，曾经风光一时的“三司”就只剩了云陌“一司”。三年前我和云陌从人界回来，把司音的事告诉了他们，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没有说出来——紫檀已经魂飞魄散，愿芜最终也会灰飞烟灭，他最在意的两个人皆因仙界而死，他肯回归仙界的几率寥寥。所以当司南问起云陌时，连一向不怎么正经的他也显得有些紧张：“还有多久？”

云陌道：“一刻钟。”

此时的我们已经在南天门等待多时。不仅是我们，连同之前受过司音恩惠的小仙们也在翘首以盼。“还没见过哪个仙历劫归来有如此盛大的欢迎场面，倘若他真的回来，想必半夜也会笑醒吧！”

司南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可我们却都笑不出来。素画嗔道：“好了，别开玩笑了，这一刻钟对我们而言无足轻重，可对于人界而言便是一场血雨腥风，司音上仙不知又会遭受怎样的事……”我们都沉默了。这时，有个扫地的仙女支支吾吾大喊：“快……快看啊！快看啊！是……是司音……是司音上仙！上仙回来了！大家快看啊！”

所有的目光纷纷投去。只见霞光尽处，云层尽染，缭绕的云烟盘旋在来人周围。宽厚的肩膀支撑起凛然的长袍，绣着竹叶的广袖拢起清风。他似踏着盛光而来，一步一步黯淡了红云、静默了风声。司南冲了出去，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你这家伙！”

我们也迎了上去。四周围着一群小仙，眼里闪烁着崇拜的目光。仙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有生之年能再见‘三司’，也算不枉此生啊！”

这句话传入耳中，三个人是既感动又感慨。我和素画在一旁看的也是阵阵心酸。司音看了看司南和云陌，又看了看我和素画，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司南大笑：“有吗？我怎么觉得前几天才见过你？怎么，回来了还不喝两杯？”

云陌：“好。”

然后看向司音。司音却道：“我累了。改日再聚。”

然后点了点头，便一个人穿过重重仙群，消失在南天门内。虽然他能回来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但是如此冷漠的态度还是让司南和云陌一怔，然后皱起了眉头。素画看着司音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司音上仙……终归还是不一样了……”我奇怪道：“不一样了？他以前是怎样的？”

司南先一步回道：“这么说吧，你看我，我这脾气，很不正经对吧？”

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司南扁了扁嘴，接着道：“可搁在以前，司音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着，他瞅了一眼云陌，“司命那个榆木疙瘩不怎么喜欢说话，我们三个在一起，都是我和司音聊，司命在旁边听着。”

我瞪着眼看了看云陌，问道：“你说的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司命，是他么？”

然后脑袋就被人用指节轻轻地敲了一下，云陌摸着我的头发道：“你难道还有二个夫君？”

我摇头。可是我认识的云陌和司南描述的确实有些出入啊……这时，素画道：“司音上仙在人界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肯定一时无法走出来，我们多给他一点时间吧。毕竟他能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云陌点头。司南和我也“嗯”了一声。一行人开始往回走，来时一群小仙，现在也都散了。司南和素画没有回蓬莱，而是在府里住了下来。我是高兴的。在仙界我只有素画这一个朋友，可她毕竟在蓬莱，平时聚少离多，就算她来找我，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能住下来，这还是第一回，我便吩咐侍女多准备了一些酒菜。晚膳期间，司南和云陌都喝了不少，隐隐有了醉意。“想想曾经，我们那么风光，谁人不知‘三司’？可现在呢？……嗝~”司南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我就是看不惯仙界的行事作风，才会去蓬莱！司命，你看看，你看看！”

他指着四周，“世人皆以为九天仙境，都是放屁！这仙境，是天帝和天后的仙境！”

我知道他是在为司音打抱不平，素画也知道，却不得不打断他：“司南，你喝多了！”

“不，我要说。”

他看着素画的眼睛，道，“素素，你还记得当初你才来天宫，被仙卫欺骗、又差点被天帝惩戒么？我当时就对这九天失望，我想着……等我，等我有能力和它抗衡了，一定把你娶回来……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啊，你，你……”说着，一头栽进了素画怀里。素画的眼眶已经湿润。她同我讲过他们的故事，却是她对司南的一厢情愿、苦苦追寻。没想到，司南玩世不恭的表象下竟有这样的深情。云陌喊来了小七，将司南背回了房。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也酸了鼻头，然后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楼了过去。“云陌……”“嗯？”

我拿他的衣服抹了抹眼泪：“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们离开仙界浪迹天涯，会是怎样的景象？”

“有。”

我一听便开心的从他怀里坐起，看着他道：“那你说说，你想的是怎样的？我好看看和我想的一不一样。”

他看着远方，缓缓道来，就像在讲一个故事：“落雁修竹，月升日暮。不知去路，不识归途。”

我笑：“怎么可以没有前路和归途呢？”

他道：“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流浪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