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孟婆这么说,我顿时一怔:她是夜楼的女儿,却随了母亲的姓,倘若,倘若她随父亲的姓,便是——夜鸢!夜渊的脸色更加阴沉,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他忍着喷涌而出的怒意拂了拂袖,涌出的气流越滚越大,将远处凋零殆尽的彼岸花震碎一地,满目戚红。“你自小被送入魔界,他念你成狂,即便母亲怀上了我,他也要用这种方法来舒解思念之情……”孟婆冷笑了两声,沙哑的声音听的人心微颤,“所幸,他在仙魔大战后便死了。瞧,连天道都留他不得!”
孟婆口中的“他”,便是夜楼。此时她虽在笑着,可眼里已经盈满泪水。我知道的,她心里有多在乎,现在就有多恨。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想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她身边。这时,孟婆的目光终于从夜渊身上转移到我脸上,神色逐渐温柔:“小雪,他不会杀我的。你和云陌好不容易才到今天,要好好珍惜。快,快回去!”
我抱着她哭着点头,看了一眼越来越明亮的天边,含泪转身。夜渊一见我要离开,又想给我施定身诀,被我躲了过去。方才趁我不备偷袭我也就罢了,现在还来这一套,当老娘是傻子?见我躲过,夜渊反身要来抓我,却又怕会伤到我,面对我的全心全力,身为冥王的他竟落了下风。几十个回个下来,我法力实在低微,立在他几丈远的的地方叉着腰气喘吁吁地道:“趁人之危非君子!你等等等,等老娘休息好,我们再战!”
夜渊笑了起来,仿佛故人归来般的喜悦。我极为不齿地赏了他一个白眼。见他卸下防备,我立刻捻诀飞离。夜渊面色周然冷凝,抬腿就要追来,可他似乎没能胎动。我已经飞远,只模模糊糊看见,有人一下子扑在了他脚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错觉,因为那人的声音传来,说的是:“夫人,好好照顾星君,只要你们俩安然无恙,小七死也瞑目。”
“小七——!”
随着飞行诀的推远,只见夜渊一掌下去,残红满地的桥头上,多了一方绝艳的红。天亮了,晨光唤醒了世间万物,红霞从山顶处弥漫至半个天空。人界一片鸡鸣狗吠之声,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一个鲜活的灵魂死在了乱红丛中,和他的所爱之人,永远永远不分离。掠过人界,终于落在了焱山的结界外,奇怪的是门口居然没有守卫?就不怕巨灵来报仇?还是说……我下意识揪住心口处的衣裳,飞进了结界内。魔宫前聚集着大量魔人,整整齐齐地围成一个圈,圈中间有一根巨大的柱子,柱子上冒着电闪雷鸣。我觉得这个柱子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却一时没能想起来。柱子上捆着一个魔人,垂着头,全身皆是银钉钉过的伤痕,漆黑的衣衫被鞭子撕裂,露出溃烂的伤口。而这个魔人面前站着的,正是云陌。云陌似是十分享受这样的过程,一鞭又一鞭落下,与此同时,数十根银钉从他袖中飞出,将魔人的肋骨连着肉一起钉在了柱子上,闪电顺着银钉流过那人的身体,将他的衣服烧得满目疮痍。他一面打一面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很低,却穿过寂静的人群,清楚地落入我的耳中:“她去了冥界。”
他不是质问更不是怀疑,只是漠然地陈述一个事实。接着便是一声鞭子落下的声音,我的心随之一紧。柱子上的人一声不吭,只是痛得微微抬了抬头。“你帮她。”
又是一声抽打声,声音更加响亮。我的心突然窒息起来。待飞到人群前,我终于看清,柱子上的人果真是枫眠。我冲过去夺过云陌手里的鞭子:“云陌!”
云陌突然一僵,怔然地侧身看我,看到我的瞬间,脸上原本冷若冰霜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一下子抱住我,把我的头按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你会回来,我知道。”
心里突然痛得窒息。我知道他是真的怕了,那次仙魔大战,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我,所以才会失去理智,血洗天庭、杀入冥界、抢夺妖界,所以在我重生后,即便冒着被天道反噬的危险,他也要为我达成所愿。司南说他是个闷葫芦,这话真的一点也不假。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默默为我做好所有。想到这里,我突然变得很没出息,似乎无论他做了什么,即便我再怎么生气,他只要一句话,心便瞬间软了下来。我从他怀里出来,向着众魔挥了挥手,他们早已被这场景吓得大气不敢出,见我示意,一眨眼都跑得没了影儿。我看着被钉在柱子上的枫眠,心里突然生气一股恶寒。云陌从来不是嗜血杀戮的人,他对一切事向来都看得很淡,即便遇到再大的挑衅,他也从未想今天这样残忍。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袍上的黑丝,已经浓烈到蔓延至脚下三尺。此时我站在他身侧,那些袅袅黑丝竟顺势爬到了我的腿上。“云陌,枫眠……是怎么回事?”
云陌看向枫眠,眼里的黑丝遮住了瞳仁原本的颜色,他漠然地开口:“他背叛了我,就要受罚。”
我忍着喉咙的干涩,道:“是我执意要回去是我犯的错,你要罚,为什么不罚我?”
云陌猛地看着我,语气里有了慌乱:“你,你生气了?”
他抱住我,“你不喜欢,我把他放下来便是。”
说着,他举起手,掌心一握,那巨大的雷柱粉碎成晶。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柱子,与我在镜中看到的仙魔大战时云陌从九天上空召开的冰柱一模一样。为妻五年,我只知他法术绝伦,却不知他有这样翻云覆雨的能力。枫眠无力地倒在地上,眼里躺着血,艰难地看向我,似是有话要对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