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阙绵糊不清的嗓音在沈南桑耳边响了好久,久到她腰肢都开始泛酸,耳根子开始发软。她承认,她被陆阙这娇气的声音和偶尔拿脑袋蹭她的小动作磨得没了脾气。当年,她也曾这样无助的哭喊过,可她始终没能留住阿娘,哪怕重来一次。陆显知和她,好像同病相怜。“阿娘……”陆阙哭累了,声音比起刚才更小了些,抱沈南桑的手却更紧。毛茸茸的脑袋迫切的想寻到一丝安慰,蹭着沈南桑的肩颈,眼底眉梢没了往日锋利的棱角,倒像个失了安全感的孩子。沈南桑眼眶微微泛红,隐在眼睫下,旁人瞧不见,有多心酸,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明白。“好啦好啦,别哭啦,陆显知你怎么像个小哭包一样?好娇气呀。”
她笑着歪头,附和的蹭了蹭陆阙的脸。他好瘦,但是肉很软。以后,还是得把他喂胖的好,越胖越好,抱起来才舒服。沈南桑蹭着蹭着,把自己的眼尾蹭红了,微涩的水渍从眼角溢出,沾在脸上,浸在发间。明明咒蛊之痛得以缓解,她却觉得愈演愈烈,烈的心脏一绞一绞的,呼吸都疼。意识消散前,她迷迷糊糊的靠在陆阙身上,嘴里也含糊:“陆显知,都怪你个小哭包,我可不爱哭,我是,看你哭,我才哭的。”
*鹊翻庭树,夜凉如水。沈南桑睁开眼时,周围不再是密闭冰冷的石墙和火光摇曳的烛。缠着她喃喃的男人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盖在小肚子上,温暖的薄褥子,以及自小窗外袭来,卷了花香,偶尔扑面的轻柔凉风。她羽睫轻扇,直愣愣的望着床帘愣了好久的神,直到小窗外头传来轻声温柔的低语。“如何?小夫人醒了吗?”
“还没呢,我刚进去看过,我家主人还睡着。”
“见春?”
沈南桑不确定的皱眉。脑子昏沉的实在厉害,她居然听见了三伏的声音,还出奇的温声细语。“主人,您醒啦。”
见春惊喜,听见屋内的动静,匆匆忙忙绕到门口踏槛进来,着急忙慌撩起床帘就要去查看沈南桑的伤势。“主人您吓死奴婢了,这好端端的,手怎么又受伤了啊。”
“我没事儿。”
沈南桑抻着身子坐起来,忍下喉咙里的痒意。那点小伤,于她还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小夫人。”
三伏隔着窗子,轻轻叫了她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谦卑。“以往是属下鲁莽,小夫人,以后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沈南桑淡淡挑眉,缓过神来后,她并不意外他这番态度。“你来找我,有事儿吗?”
“没事儿。”
三伏语气憨憨:“就是殿下看小夫人院子里没几个贴身照顾的人,今夜派了属下来打下手,能帮衬着些是一些。”
“没事儿,不用。”
沈南桑身上没有太多不适,拿出那瓶咒蛊的时候,她就做好准备了,她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陆阙这人多疑,她说过的,她会让时间证明,她绝不会害他,起码,现阶段绝对不会。他的命,比她的珍贵。她仇还没报,陆阙绝不能出事。“见春,把我衣裳拿来。”
三伏还在屋外说着些什么,沈南桑没了听下去的想法。下了床拿了衣裳套在身上,她只在桌边举起杯子咽了口水,随后便出了门。“小,小夫人?”
三伏话说了一半,就见沈南桑踏着步子迎着微淡的月色走了出来。重山站在厨房门口,大抵是在看火,闻声看向沈南桑,眼尾一红,还没开口就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重山,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不,不是,小夫人您要去哪儿?”
三伏慌张的跟上来。小殿下交代了要照顾好小夫人,要是这小祖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闪失,小殿下会把他发配回苗阴的吧。沈南桑侧眸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你家殿下在哪?”
“啊?殿下?”
三伏皱眉:“这个点儿,殿下当然在屋里啊。”
“行。”
沈南桑步履匆匆的赶到陆阙的院子外,手中还带了个小木盒子。屋内灯火通明,她还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男人爽朗的轻笑:“哈哈哈,陆阙,陆显知,圣子殿下,你这是,红鸾星动了啊?”
紧接着,就听陆阙气急的声音:“动什么动?还红鸾星动,你心挖出来让我看看怎么动?”
对方笑得更爽朗:“你别害羞啊,其实我觉得那姑娘人挺好的,长得是真不错,身材也对味,不过要是实在不对你胃口,那你别碰她,你不是要和她和离吗?等你们离了,把她让给我行不行,我看她挺适合当我夫人的。”
“滚!”
“砰!”
一声闷响落下,两人的对话没了后续。四海和三伏就在边上,两人可是目睹了全程。眼看着沈南桑脸上扬起不正常的笑,三伏冷颤打个不停。“四海!”
屋内,男人的声音暴躁了些许。“你家殿下脑子有病,赶紧的,给我搞点儿金疮药来。”
沈南桑勾着嘴角,拦下动作熟练的四海,接过他从腰间拿出的金疮药,皮笑肉不笑。誉堂捂着被苹果砸中的脑袋,疼的直抽凉气。见手边递了瓶金疮药来,他头都没抬:“四海,还是你好,你这秉性,跟了你家殿下真真受罪,他就是有病!他还不承认。”
“你才,有病!”
沈南桑眼眸窝火,看着身前的男人,她已经开始考虑要在他身上下哪种咒蛊了。不是四海的声音,誉堂只愣了一瞬,脸就白了。“嫂,嫂夫人。”
他干干笑了两声后抬头,迎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精致小脸,心里止不住的吸凉气。看着闲庭信步走进来的沈南桑,陆阙也怔了一瞬。而后,那张白皙的脸,不由自主就红了起来。醒来时的印象还历历在目,他记得,他是搂着沈南桑醒来的。那会儿,入目的是她白嫩的肌肤,鼻尖荡漾着的,全是她身上又软又甜的女儿香,闻着闻着,心都开始发痒。他这辈子,除了阿娘还从未同哪个女子这样亲近过……那厢,誉堂对沈南桑的印象,却不是什么又软又甜的女儿香。他记得,三伏被这女人下过咒蛊不致命却要命的咒蛊。由此可见,沈南桑绝对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无辜可爱,这女人,绝对睚眦必报。“等,等会,有话好好说,嫂夫人。”
誉堂那张温润如玉的嗓音,跟那张脸属实违和。沈南桑拖着凳子坐下,懒懒看他:“别嫂夫人啊,夫人,怎么不夫人了?你不是说我适合当你夫人吗?刚刚还叫的那么甜呢。”
“不,不不不,不适合,不适合,不甜,一点儿也不甜,嫂夫人您就别拿我逗趣儿了,我叫哪有陆阙叫来的甜啊。”
誉堂翻脸比翻书还快,眉眼皱起,嬉笑着一张脸比哭还难看。“嫂夫人我跟你说,我早些年找人给陆阙算过的,那算命先生说了,他命里注定的媳妇儿貌若天仙懂医会咒蛊,人家还说了,那女子年芳十六就姓沈呢!”
“哦~那还真巧哎。”
沈南桑瞄了他一眼,剩余的目光,全落在了里间摇椅上盘腿坐着的男人身上。陆阙今夜没戴面具,白皙的面庞在葳蕤的烛火下,两颊不知何时攀上了两抹绯红。不知怎的,沈南桑忍不住就在回想他抱着她哭哭的样子。她都没机会回头看看他哭成那样,是什么表情。不过他长得好看,哭肯定也好看。她见过不少美人哭,都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陆显知肯定也是。“呐你看!嫂夫人我跟你说,有陆阙在一日你便一日都是他媳妇儿,他得了这么个宝贝媳妇儿,可舍不得让给我,就冲他脸红的那个劲儿,嫂夫人我跟你说,这男人这辈子绝对就栽在你手里了。”
陆阙冷冷凝了他一眼,手里揣着的苹果改成了杯子。杯子在他手里,俨然蓄势待发。“誉堂,你猜明日有没有日头?”
“得,得,得,我不说了,我走还不成吗?”
誉堂两手举在耳侧,手动给自己噤了声。沈南桑却拦下了他:“你先别走。”
看得出来,陆阙很信任誉堂。就冲他能去那间密室,他们的关系就必然匪浅。“不会真要杀我灭口吧?”
誉堂作势捂住胸口,眼睛瞪的浑圆。沈南桑挤着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给你吓的,你个大男人我杀的了你啊?”
她把自己带来的木盒子摆在桌子上,推到誉堂那边。“你既然懂医,那这药你过过眼,要是没问题,我就给陆显知吃了。”
“不,不是。”
誉堂警惕的看着那盒子,笑不出来了:“你都不确定这要有没有问题你就要给陆阙吃?”
“我当然知道这药没问题啊。”
沈南桑无奈的耸着肩,看了眼陆阙,表情还有些委屈。“不过我知道有什么用,我男人又不信我,那不得找个他信任的人看看啊。”
“得。”
誉堂扫了夫妻二人一眼,没话说了,认命的打开盒子取了里头的药丸放在鼻下轻轻嗅了起来。陆阙托腮看着两人,今夜也不知怎的,自打沈南桑进了这屋子起,他的视线总忍不住要往沈南桑身上落。沈南桑正要回头,好巧不巧捉住了那双偷看的眼睛。偷看被抓了个正着,陆阙脸更红了。沈南桑抻着桌子起身,走到陆阙身边,嘴角的笑意清甜:“陆显知,你偷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