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腌臜手段,是后院常用的伎俩,上不得台面,却经久传世。陈梦柳面上的好颜色挂不住,眉尾的脆弱裂开几分。“你胡说什么?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青画偷了你家主人的东西?她打小跟着我,我知她断做不出这种腌臜事。”
沈南桑空出一只手去理陆霄霄耳边的碎发,不紧不慢。“那倒是劳烦陈小姐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一瞧究竟咯?丢了荷包事小,若非荷包里有我阿娘留给我的环佩,我也不至于追究。”
“我……”陈梦柳心尖有些慌,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劳什子荷包压根不是她给青画的,若是这丫头当真手脚不干净,那她今日可谓是颜面丢尽。手底下的人干的事儿,好的坏的那都是顶着主子的名声,驭下无方,说出去可不好听。陈梦柳身边的女子跟她一个鼻子出气:“陈小姐你别担心,既然你说这东西是你赏你家丫头的,那还怕她们作甚,自证了清白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附和她的人不多,陈梦柳心里没数,青画也慌张。她是有个黄色的荷包整日挂在腰间,可粗麻布料随手缝制的荷包,怎么就成了绸缎的了。今日这荷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拿出来了。她不是傻子,这明摆着是个坑。“哎!你想干嘛!”
见春眼疾手快,截住了青画手下的小动作,横眉冷对,凶神恶煞。“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你想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换掉荷包是不是!”
“呜呜呜!”
青画急得直摆手,她嗓子坏了说不出话,关键时刻张嘴辩解都成了难事。拉扯间,见春手下不动声色的使了些力气,荷包在两人手中脱落,垂直落地,发出一声闷闷的脆响。荷包的开口处,露出一截透亮光泽的玉色。人群里,已然有眼尖的人瞧见,扯着嗓子震惊:“是玉!”
“还真是!”
越来越多的人跻身过来,试图瞧清露出荷包的那一角。陈梦柳离那荷包最近,脸色尤为难堪。不止是玉,荷包落地时翻了个边儿,背面朝上,她的眼睛不瞎,荷包角落拿金线绣着个字,虽然瞧不大清,可这荷包的主人,显而易见了。青画双腿一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身子率先扑倒在地。三伏动作尤为灵敏,先她一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荷包。荷包入手,里头的东西大抵是不完整了,忆起沈南桑说的话,三伏面色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给还是不该给。思来想去,顶着沈南桑不解的神色,他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小夫人,里头的东西……碎了。”
最后两个字,他是挤着牙吐出来的。耳边,夏日的蝉鸣一声闹过一声,藏在树间,躲在阴影里。沈南桑努力抛开那恼人的蝉鸣,把三伏的话听进耳朵里,逐字消化。末了,身子发着颤,不敢置信:“怎么会?”
她眼眶微微湿润泛红,不知是叫风吹的还是让沙迷的。三伏将荷包递到她手里,沈南桑摸着里头的东西,果然是碎了。她提起露出来的那一截,离了那荷包,只剩一半,勉强还能瞧出是个双鱼环佩。四周静的有些过了头。原本帮着陈梦柳说话的女子面上也泛起难堪。见春趁着四下皆静,捂着小嘴惊呼:“主人!这双鱼环佩不就是您遗失的那一枚吗?果然是她偷的!”
断裂的环佩晃荡,耳边一声轻响。在逐渐安静下来的环境里,那声响动分外明显。陈梦柳喉咙哑然的厉害,先前还能说会道,此时此刻,她竟说不出半个字来。她怔怔凝着沈南桑手里拿着的那半枚环佩,脑袋里飞快转动,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思索出接下来的对策。三伏拧着眉,不情不愿的朝陈梦柳拱了拱手:“陈小姐,不知可否给个说法?”
“我,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青画身上。”
她拧着眉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上的青画。青画此时面色青白,她疯狂的摇着头,一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没人知道她比的是什么。陈梦柳心头哽的厉害,思索间,她沉下气来:“沈南桑,你定因为铺子的事情一早就积怨在心,青画是对你不敬那她也是护着主子罢了,至于荷包一事,谁知道这是不是你怀恨在心欲行报复的诡计。”
诡计?呵,还真叫她说中了,不过,是又如何?沈南桑心头冷笑,面上却柔弱起来,眸间含泪,要强的不肯落下。“陈小姐明知道我是乡野里长大的学识不如在座的各位,你此番言论可是有心羞辱我?”
“谁羞辱你了?”
陈梦柳脖子有些红,大抵是恼的。周遭又陷入了细细密密的议论,只是此番,沈南桑不再是众矢之的。陈梦柳心下慌张,再度口不择言:“抛开此事不谈,你敢说方才你不是在诋毁我的名声?”
她说的干脆,丝毫没发现沈南桑幽然发亮的眸。沈南桑本打算给她个体面,倒是不曾想这人自己巴巴就张了口。“究竟是谁诋毁谁?陈小姐怕是贵人多忘事,刚说完的话,翻脸就不认人了?我圣子府在你口中,好生不堪呐。”
一长串的话说完,沈南桑淡淡吐出一口浊气,亮色的眸子染着冷意。她有意敛了原本的傲气锋芒,此时此刻,举手投足都透着股娇弱气息。偏她还能不叫人察觉出异常,染着水汽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扫过陈梦柳的脖颈,其中深意,不甚模糊。人群里,忽而传来一阵轻笑。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鼓掌声。“好一个圣子夫人,好生有趣,这位陈小姐,可知那番言之凿凿,实则是在自掘坟墓?”
这声音……好陌生。沈南桑闻声回头,就见自人群最末端走来个锦衣华服雍容华贵的男人。那男人通身的贵气,眉眼微微上挑,长得竟比女子还阴柔,一挑眉一转眼妖娆又不会惹人生厌,真真是个极美的。她甚至都不需多猜,心尖自然而然就浮了个名字出来。这人不出意外,大抵就是那位赫赫声名的摄政王赤燎。许是沈南桑的视线过于炽热,赤燎忍不住捏了捏袖子,后背某处的视线跟着急转直下,变得分外瘆人。他干干的轻笑了两声,不着痕迹。“听了这么老半天,本王算是听明白了,这位陈小姐是来找茬的?”
“岂敢!”
陈梦柳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士她是认得赤燎的,所以眼下急于否认。朝着男人行过一礼后,她一脸的委屈不甘。“大人有所不知,沈南桑即便不曾打骂民女的婢女,可她方才居然拿民女的声誉开玩笑,这一点做不得假。”
赤燎点头,不置可否:“所以,有谁听见了?”
“她!她贴着民女耳边说的。”
陈梦柳有些委屈,不懂堂堂摄政王为何要替她沈南桑说话。沈南桑收回视线,学着赤燎随意的神情,轻笑:“我说不说是一回事,即便我说了,我贴着你耳边那也只是好言劝诫罢了,我可没想旁人知道,可你自己似乎急于昭告天下?”
“我那是自证清白。”
陈梦柳一脸正义凛然:“我尚未婚配,好好的声誉,怎可由着你胡诌。”
“当真是胡诌?”
这女人既然这么不识好歹,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要上赶着过独木舟,她倒不如顺了她的意。“且不说我胡诌与否,我等又不瞎,陈小姐你玉颈上的斑斑点点,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是说,这你也能赖到我头上?”
此言一出,人群里瞬间有人炸开了锅。“我说那痕迹怎的那般眼熟,先前我都没敢提!”
“你别说,还真是,尚未婚嫁便敢与人行苟且之事,这位陈小姐的家风未免过于……”而后的话,不言而喻。陈梦柳的喉咙瞬间堵塞的厉害。再多的反驳之语涌上喉间,到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她身后的小丫鬟也凑上来,面色清白:“小姐,真的有,好显眼!”
陈梦柳身子止不住的踉跄,若非有婢女扶着,她大抵已经坐在地上了。“怎么会……”她失神的喃喃。明明……明明她出门前特意拿傅粉遮过了,应当是瞧不出来的才对。“呵。”
人群熙攘里,沈南桑的轻笑不过一缕清风,戏谑的嘴角亦无人察觉。衣袖下,那只白嫩纤细的小手微微轻动,一抹淡粉色似烟状的细微粉末随之尽数落下,随风西下。都说了,动她之前,需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陈梦柳遮的那点傅粉,稍稍挥些小东西便可叫她原形毕露,无所遁形。陈梦柳软在婢女身上,听着耳边一声大过一声的议论和轻笑,面上血色全无。她分明是有备而来,最后却铩羽而归,她不甘,她不愿,她不想成为弃子……先前帮着陈梦柳说话的那位女子只觉得面子落了一地,头都抬不起来。几步缩在人群之间,朝着陈梦柳愤愤啐了一口,鄙夷之色几乎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