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只是,蚊虫叮咬……夏季多蚊虫,岂是我能把控的。”
陈梦柳还欲狡辩。可此时,辩与不辩,属实关系不大。沈南桑顺着她的话头颔首,满不在乎:“那便当做是蚊虫叮咬的好了。”
反正旁人不瞎,陈梦柳要自欺欺人,随她去便是。“不过……”沈南桑话锋急转而下,面上的笑意渐消渐散。“抛开这个不谈,陈小姐是否该给我个交代?你的贴身婢女偷了我的东西,现如今东西还损毁,陈小姐莫不是想蒙混过关?”
“你……”陈梦柳喉间涩然,声泪俱下,竟就要卖惨:“圣子夫人,我们之间好歹沾亲带故,况且这件事情不曾查明也不能……”“怎么就不能?”
“怎的不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男一女,一低一沉。沈南桑和赤燎对视一眼,赤燎率先抬眉,松了嘴,示意她继续。沈南桑淡淡抚平眉眼儿,抱着陆霄霄的手有些累。她唤了见春上前来,把小丫头送到她手里。松手前,她有意看了眼陆霄霄的神情,好在小家伙不曾露出什么难过的神色来。沈南桑这才扬眉,那眸子间一动一静,布满了氤氲,叫人瞧着好不心疼。“这会儿便是沾亲带故了,陈小姐占理的时候可是半点不给我留脸面,辱了我不算还得拉着我夫君陪我一起平白受这口舌之灾。如今这东西从你婢女身上掉出来,你又想抵赖,陈小姐莫不是有意在刁难我?还是觉着沈南桑无权无势是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沈南桑模样生的极好,眉眼一柔,浑身便透着一股子娇弱纯善的可怜样儿。如今学了陈梦柳那一套,挤出眼泪儿来欲落不落的可怜样,真真是叫人心生涟漪。看戏者,不清缘由时,大都偏爱弱者那一方,更遑论美人落泪,魂牵梦萦,便是女子也难免心生不忍。耳边的风向变了卦,头顶云卷云舒,随风吹来的言语却灼心烧肺,陈梦柳脸上又燥又烫。她打小被家里娇宠着,遇见的人都是温声细语同她说话,长这么大她何时遇见过这样的阵仗,难免心慌。而沈南桑要的便是她这份心慌,慌不择路才会口不择言,才会无心思考事情原委细节。她捂着心口,手里握着碎玉,痛心疾首。“今日之事我本也不想闹大,若非你偏要找我难看,这事儿大抵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偷盗之事你照价赔偿罢,我也不想追究了。省得到时候平白无故又多出个什么恶毒啦,斤斤计较之类的名号。但是你先前对我夫君言语上多有不敬,于情于理,陈小姐是否都该道一声歉?”
她语气染着哭腔,话语里并不见多少气势,三伏却愣住了。恍然侧首看她,浑圆的眸子染着复杂。这赤裸裸的护短,沈南桑是半点不藏。陈梦柳面色白皙,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逃不掉。这事儿是她挑起来的,陈梦柳心里再有怨气,再不甘,这个哑巴亏她也必吃无疑。“行,我道歉,今日之事是我鲁莽,还请圣子夫人饶我一次。”
陈梦柳咬着牙,声音细若蚊吟,哪里还有之前的声势。沈南桑却不买她的账:“不是这样,更不是对我。”
她倔强的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渍,指着脚下的鹅卵石小道:“你的歉意是对着陆阙的,不是于我,你得给他道歉。”
“……行。”
陈梦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趁着她动作间,沈南桑眯着眼,不动声色的后退,给重山递了个眼神过去。重山会意,指尖执着一枚细小的石子慢慢蓄力。那石子对准的位置,赫然就是陈梦柳的膝盖。“今日之事,呃!”
小腿上忽然一阵巨痛,疼的陈梦柳径直跪在了地上。没有防备,笔直跪地,一颗颗鹅卵石硌着双腿,疼痛几乎要了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姐半条命。沈南桑眼神生冷,语气却带着愕然:“陈小姐的歉意竟这般深。”
她这一句话,算是断了陈梦柳的后路。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若是起来,倒是她的不是了。最后那句道歉,她咬着牙跪地说完,面色已然铁青。该做的做完,沈南桑不欲在这与她多纠缠,这件事是意外,出乎她预料的事情,脱离掌控,她并不喜欢。那位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摄政王却不像是要放过她的样子。命人挥散了周围看戏的人群,那位赫赫有名的摄政王单手而立,笑得人畜无害。“太华境内,天子脚下,这等丑事实属不该,青儿。”
“属下在。”
他话音方落,一道黑色人影瞬间闪现。沈南桑不敢置信的瞪着地上跪着的那人。一连三眼才确定赤燎嘴里叫的青儿不是女子,而是她跟前跪着的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她没忍住抿直了嘴角,费力忍下笑意。末了,又听那赤燎淡然开口:“把人带下去,交给大理寺少卿去查,本王游历在外,居然不知太华已经乱成这样?尊卑有别也不懂了?”
名唤青儿的男子抱拳领命,上前识趣儿的捂着陈梦柳的嘴将人架起。随着一声轻唤,他身后又多了几个男人,手脚麻利,不出片刻便将碍眼的人给带了下去。沈南桑却陷在了赤燎的话里,满面愕然。大理寺少卿出马,就办这么个破案子?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慌。毕竟,那环佩真是她放青画身上的……这要是查出来,她是不是得完?不过这男人,应该不至于吧?他和陆显知是一伙的,那她四舍五入,是不是也得算自己人?“啧。”
越想越恼火,沈南桑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今日能遇见陈梦柳,还能接连再遇上弃不勤和赤燎。愣神之际,沈南桑全然不察身后贴了个男子。随着那人越靠越近,重山冷着脸伸手,也不管他身份多尊贵,执着冷刀将人给拦了下来。赤燎也不恼,懒懒的觑了重山一眼,他索性不再往前,只淡淡勾唇,笑得分外勾人。“圣子,夫人?”
他贴着沈南桑的耳边,语气清凉,还透着股阴冷。沈南桑茫然抬头,差点磕到身后人的下巴。她愕然一瞬退后一步,眉眼之间浮上不悦:“大人,男女有别,你别靠我太近。”
沈南桑的直觉最是灵敏,虽然知道这人和陆显知认识,可她就是觉得此人此番,来者不善。他的眼神,于她而言并不舒服。“圣子夫人好凶。”
他眯着眼控诉,修长的玉指指着拦在他身前的冷刃:“不愧是你的属下,和你一样,也凶。”
这人……好奇怪。沈南桑那张精致的面庞,肉眼可见的狰狞。不知道为什么,旁的男人以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沈南桑只觉得心中恶寒。可若是代入陆显知那张脸那声音,她便抑制不住的欢喜,控制不住的想逗逗他。果然,还得是她的陆显知。有些动作有些话,在陆显知那儿叫可爱,在旁人那儿,翻出朵花儿来也只是恶寒。“哎呀呀,这可真真是,巧了。”
身后,另一道男声兀自介入,懒散高扬的调调,百般违和。沈南桑却一瞬之间冷了眉眼。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股熟悉的香味随之袭来,分外催人作呕。沈南桑漠然不动,身后人却没有那个觉悟。弃不勤手执冰肌玉骨扇,漫不经心的游走而来,眉眼含笑,目光里仿若只有沈南桑一人。“本王与小娘子真真是有缘分,只是不曾想,小娘子居然已经嫁人,还是圣,子,夫,人。”
他逐字逐句的念着世人对她的称谓,嘴边挂着落寞,眼底却满是阴柔的轻笑。见春和重山一眼认出了弃不勤便是那晚惹得沈南桑火气滔天的男子,二人当下面色俱变。重山拦着赤燎没了手,见春忙续上,一边将陆霄霄往身后推,一边挡在沈南桑跟前。三伏也慌了神,上前一步拦在了几人跟前。“五皇子金安。”
“本王安的很,只是你,别挡道。”
弃不勤的语气还算和气,那双眼睛自打沈南桑出现,便再未从她身上移开,哪怕她不愿回头。“小娘子好狠的心,不过多久没见,你竟连转身瞧本王一眼都不愿吗?”
此话一出,三伏皱了眉。余光不经意扫向身后不远处低眉顺眼立着的男人身上,赤燎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有深意起来。沈南桑闻声,深吸口气,面上的神情被她尽数敛下。她不冷不热的奉上一抹笑:“五皇子认错人了,民女卑微,不曾与五皇子有过交集。”
弃不勤闻声,故作痛心:“小娘子当真好狠的心,难为本王对你念念不忘,本王还当小娘子与本王同心,你心似我心呢。”
“那大抵是,没有的。”
沈南桑皮笑肉不笑,尽量维持着脸上的和煦,嘴里的火药味儿却怎么也盖不住。“民女此生只愿与夫君同心,五皇子的心,还是交与旁人去同去似吧。”
“呵,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不过你的眼睛,还是那样好看,貌似比初次相见时,更明艳动人些。”
弃不勤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沈南桑那双眼睛,眸底兴味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