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桑礼貌的叫了人,与洛觅相互行礼。洛觅一点儿也不见外,更不在意外人说的不祥与晦气。拉着她同她熟络:“这个可爱的小娃娃难不成就是圣子大人的女儿?”
“是的。”
陆霄霄平日里鲜少出门,大多人是不知道她长相的。沈南桑抱着陆霄霄,教她叫人:“这位是霄霄的外祖母,这位是霄霄的姨姨,霄霄叫人。”
陆霄霄张着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的小脸又白又润:“外祖母,姨姨。”
“哎呀,还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奶娃娃。”
洛觅被陆霄霄那一句奶呼呼的姨姨叫的心都要化了。再过不久她的孩子也要出世,这会儿,瞧见可爱的孩子总忍不住欢喜。舒怀亦神情也和蔼:“你若是无事,抱着这孩子跟在我们身边便是。”
沈南桑如今嫁给陆阙,招了一身骂名,方才隔得老远她便听见有几家女眷在那儿胡乱嚼舌根子。这丫头是乡下来的,在府里被舒云云欺负也只敢哭,跟在她们身边,好歹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些腌臜废话来膈应人。沈南桑知道舒怀亦心善,也猜到了舒怀亦此举是有意护她。面上的笑意诚挚了几分:“谢谢母亲。”
洛觅瞧着陆霄霄是怎么瞧怎么欢喜,连带着不知不觉对沈南桑也分外的亲密:“要我说,妹妹来的是真巧,前头小亭子里,大家正在观赏宫里的稀奇物件呢,说是待会儿要做彩头,新韵已经过去了,我与娘也正要过去,妹妹可要随我们一起去瞧瞧?”
洛新韵只是一介庶女,居然也被带来了?沈南桑心理困惑,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大抵是因为家中嫡女出嫁,只剩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总归是要带出来的。只是……“做彩头的东西?”
也能提前拿来这儿给人瞧?这不是开玩笑吗?后半句话沈南桑没说。洛觅明白她的意思,笑着为她解惑:“原本是瞧不见的,这事儿不合规矩,只是你来之前不久,妙清公主带着她的宫女来了此处,说要给大家展示展示,大抵是皇上又给了她什么特权吧。”
她的口吻已然习以为常。沈南桑抿着唇不语,心头偏忍不住腹诽。这算哪门子展示,显摆罢了。弃秋荧这人最爱争风头,仗着自己母妃在宫中颇为得宠,心高气傲把谁都不放在眼底,还最爱四处显摆太华老儿赐她的东西,抑或是滥用职权,诸如此类的事儿,比比皆是。不过她越是这般,越是活不长久。上辈子弃不勤杀她,不单单是因为她辱过他,更因为弃不勤嫉妒,嫉妒所有得太华老儿盛宠之人。照他的话来说,他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不配得到。弃秋荧这般,不过是在自掘坟墓还不自知罢了。不过,这弃秋荧也是真闲不住,一边显摆还能得空一边找她麻烦。这种人简直可笑。“走啦走啦,我们也去瞧瞧。”
洛觅没察觉出沈南桑情绪里的不对,一手抚着肚子一手刮了刮陆霄霄的小鼻子,眸间神色干干净净,唇上笑意莞尔。沈南桑没有异议,瞧便瞧吧。瞧瞧现在的弃秋荧有多风光,等日后被她踩在脚底下时,也好叫人笑得更开心不是。她们过去时,亭子里已经围满了不少人。洛新韵正一脸新奇的站在一边,瞧不太见时还得踮起脚才看得全。人群里,有人眼尖,一眼便瞧见正往这边过来的沈南桑,看东西的心情瞬间散的一干二净。那人耷拉着眉眼,拉了拉身边的人,张嘴想说什么,又瞥见沈南桑身边的舒怀亦和洛觅,讪讪闭了嘴。她们瞧不上沈南桑,却不得不给给舒怀亦和洛觅面子,这两人可不是人人都开罪得起的。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三人眉开眼笑的走在一起,舒怀亦那是有心护着沈南桑。沈南桑踩着台阶上去时,亭子里的小宫女已经拿出了下一件物品。那东西约莫半个拳头大小,银质的小圆球,瞧着像个银铃铛,摇动起来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上头还雕着许多复杂繁琐的纹路,不像花纹倒更像是符文。每个凸起的纹路上都被涂抹上了亮眼的金粉,宫女在手心垫了手绢,把那小圆球放在掌心呈给在场的人瞧。一眼望去竟没有一个感兴趣的。有个穿着贵气的女子一出声,道破了许多人心中的困惑:“这是个什么东西?竟从未瞧见过,上头的纹路也奇怪。”
宫女只负责展示,这东西她也不认识。偏弃秋荧要逞能,一知半解的解释:“这东西,是这一堆里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一个哑铃而已,只能做展示瞧瞧。”
呵!好大的口气。弃秋荧话音才落,周身接二连三传出抽气声。在场的,也就她敢口无遮拦的说这东西不值钱了。毕竟是皇帝要拿来做彩头的,谁敢非议,再有话说也只能憋在心里。所有人都在愕然,无人察觉,踩上最后一个台阶上来的沈南桑骤然冷了脸。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宫女手里展示的东西,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不动,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也忘了跳动。凉薄的唇几乎刹那失了血色,殷红的口脂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那双隐在羽睫下的黑眸更是深邃凌厉,大有一副要把那东西看穿的架势。不会错!不会错!她自幼听着那东西的声音,摸着那东西把玩。她绝对不会看错!那东西是羌崇的东西,是她阿娘的东西,是她阿娘从不离身,日日夜夜戴在身上的东西。此时此刻,在敌国故土再见,沈南桑心头的血气差点逆流。耳边,弃秋荧对那东西的介绍还在继续。沈南桑听着她无知的解释,鄙夷之情尽在眸底。无知的蠢货。那东西大有来头,是阿娘的师傅给她的。这世上,许多厉害的咒蛊都需得有东西驱动才会听话。她当年练咒蛊时,阿娘给她的是一把短笛。那短笛是拿极其罕见的寒气玉制作而成。她有那短笛在手,能使好多厉害的咒蛊,杀人于无形。只可惜了那宝贝,在当年那场战役之中碎了个彻底。“啧,沈南桑,你怎么来了?”
弃秋荧看着正对面的沈南桑,眉眼里的笑意转瞬消失的一干二净。沈南桑懒得搭理她。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那丫鬟手里的小圆球。那是她阿娘的东西,岂能落在太华的皇宫里蒙尘,今日,便是偷,她也得偷回来。“啧,问你话呢,你聋了是不是?还盯着这东西瞧?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识,喜欢的东西都土里土气没点用处。”
弃秋荧素来高傲惯了,方才在沈南桑那儿受了气,她心里还郁结着,这会儿逮到机会讥讽她,弃秋荧怎会轻易放过。沈南桑无声无息的敛了眼底的血腥,冷冷抬头,眸光淡然:“公主消气,既是扰了公主的雅兴,民女便不多打搅。”
说罢,她又朝着洛觅和舒怀亦见礼:“母亲,姐姐,我先去厅里寻我夫君。”
“去罢。”
舒怀亦温柔的摸了摸沈南桑的脑袋,没留她。沈南桑不回应,弃秋荧这一拳便好似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却能将人活活憋死。她恨极了沈南桑,说不出的恨,眼底恨意毫不遮掩,泄了一地。“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晦气的东西,本公主看着你就难受!”
沈南桑冷着眼转身,背过人群的那一瞬间,她眸子里的杀意便失了控制,亦如头顶的冷月,漏了千里。弃秋荧是个该死的。弃明心死了,下一个,便是她吧。沈南桑这人其实很好说话的。看她不爽的,直接杀了就好。省时又省事。眼下不招惹弃秋荧,无非是她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杀了她。沈南桑可不是个能好好藏住情绪的人,要是真恼意上了头,弃秋荧大抵就得血洗当场了。她大仇未报,可不能纵容自己冲动。“漂亮姐姐,你难受吗?”
软乎乎带着热气儿的小手搭在眉间,沈南桑愣了一瞬,茫然的眨眨眼。好半天还回过神来,散了眼底不该被陆霄霄看见的情绪。“我很好呀。”
她抱着陆霄霄出了小园子,慢慢悠悠的往宫殿的方向走。陆霄霄眼圈却红了起来,嗓子里染着哭腔:“漂亮姐姐,她那样说你,真的好讨人厌,不过漂亮姐姐你别难过,在霄霄心里,漂亮姐姐是最好的,霄霄也觉得那个小圆球球好看。”
“我们霄霄眼光就是好,跟那群傻子都不一样,我们霄霄够识货。”
沈南桑笑着亲了亲陆霄霄的小脸蛋,语气淡然,是真的全不在意。“不过霄霄不用为姐姐觉得难过,漂亮姐姐告诉你哦,人生在世,一定会碰到很多很多条疯狗,被狗咬在所难免,不过狗咬你,你为什么要咬回去?要丢脸让狗丢就好了,咱们要做的……”“我知道!”
陆霄霄举着手抢答:“我们要做的,是忍!小爹爹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奶呼呼的小嗓音说着文绉绉的话,沈南桑却皱了眉,一点都不赞同。“漂亮姐姐觉得,被狗咬,不该咬回去,而是应该转过头,直接把狗煮了,不给它再咬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