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机械加工厂的家属区，小区里有二十栋五层高的楼，年头不比昆沙的那架古董直升机少到哪去，外表和里面一样破旧，但毕竟是燕京，这附近的房价也没有低于三万块一平米的，按照方煜给出的补偿标准，四环内的房价均价每平米多五百块已经非常良心了，等于是连装修费都给出了一半，如果不要精装的话，搞不好还能剩下。离着老远，就已经能看见破旧的墙体上用白油漆写的硕大的拆字，这个字可牛了，但凡家门口墙上写这个字的，媒婆能把你家门槛都踏破了。家属院的大门口聚集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打扑克的，下象棋的，很是悠闲。可当车开到大门前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太太立刻迈着小碎步挡住了去路，身后顿时跟上了一群老头儿老太太，眼神警惕的往车里看，只不过车窗上都有反光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清。领头的老太太敲敲窗户：“干嘛的你们？”

方煜落下后座窗户，笑道：“奶奶，这地儿什么排查这么严了？里面是造飞机还是造坦克呢？”

老太太一听乐了：“小家伙还跟老太太我逗闷子呢？你这可不是我们小区的车。”

“是，我不是这小区的。”

方煜直接推开门下了车，还顺带着把刘雨晴给拉了下来，顺手搂住刘雨晴的腰，一脸幸福道：“奶奶，这是我媳妇，我们这不是准备结婚了嘛，打算买套房子。”

刘雨晴也很配合，展颜一笑，道：“是啊奶奶，我们就是来看看房子的。”

老太太一脸纳闷儿：“买婚房啊？那怎么想起往这买了呢？这地方都快拆迁了。”

“那不是市区里更买不起嘛。”

方煜道。“我就寻思着来这看看，听说开发商给的补偿不低呢，比四环内房屋均价还多五百块钱。”

“那你可别想了。”

老太太道。“签了字的都拿钱走人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没签的，谁也不会卖给你。”

方煜道：“那我再每平米多加五百块呢？”

老太太顿时心生警惕：“你这后生怎么回事啊？有这钱你直接去四环里买不就行了，非到这卖，图什么呢？”

“哎，奶奶，我跟您说实话吧。”

方煜忽然叹了口气，再看向老太太的时候，两只眼睛居然泪汪汪的：“奶奶，您还记得我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当场就瞢了，带着老花镜凑到跟前看了半天：“你是？”

“奶奶，你忘了我了？”

方煜叹息道。“也是，我跟着爸妈出国的时候才六岁多点。”

“哎哟，你是小钳子家那个小子吧？”

老太太恍然大悟：“哎哟，你叫什么来着？看看奶奶这记性，也是年纪大了，忘了。”

我哪知道小钳子是谁啊？方煜心里叫哭，这一招本来是想让对方说出一个名字然后他就更好浑水摸鱼，那年头特别流行全家出国移民，这么大的小区，怎么也能碰到一两个。结果碰到是碰到了，老太太直接来了个小钳子，那小钳子姓啥啊？“奶奶，我以前的名字也不好听，太土了，后来出国以后我妈也觉得我名字不好听，就给我起了个外国名字，叫罗斯，您就叫我英文名字就行。”

方煜急中生智，把罗斯拿出来顶雷了。老太太一听就乐了：“哎哟，还螺丝呢？这外国人起名儿也不如咱们这好听啊，咋不叫铁钉呢？”

方煜解释道：“这是翻译过来才这么叫，英文就叫‘肉死’，意思是玫瑰花。”

“肉丝啊？”

老太太摆摆手：“那行吧，我就叫你小罗吧，这还好听点。”

“哎。”

方煜答应了一声，语气中饱含深情道：“我这是刚从国外回来，想家啊，太想家了，就是想以前住过的地方，想以前的小伙伴儿，这不才想回家买房子嘛。”

“那可真不好办。”

老太太放松了警惕，说道：“你看这都快拆了，年轻的基本都搬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人了。”

方煜不解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搬呢？听这意思开发商给的钱也不少啊。是还觉得钱少还是舍不得这里啊？”

“孩子，不是我们不走啊，是不能走啊。”

老太太叹气道：“是，开发商给的钱是不少了，比四环里房价都高，要是就我们自己，那搬走也就搬走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大不了老邻居几个凑一个地儿买房子，可毕竟我们还有儿女啊。女儿嫁人了还好说，我儿子可是说不让就这么搬了，就这么搬了，他还是没房子结婚，你说我有啥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看着他打光棍儿吧？”

方煜点点头：“其他人也是因为这个？”

“都是。”

老太太道。“别人都说咱们燕京人有钱，可哪那么多有钱人啊，都指着拆迁能多拆几套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