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言的双眸里写满惶恐，她一面后退，一面摇头：“姐姐不是的，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四年前，你不肯放过我。四年后，你还是一样要逼我走到绝路？”
程佳期说得平心静气，目光里却透出一抹雪亮的凌厉。她当年就是太软弱，才会被这个好妹妹推入深渊。“我没有……”程佳言含泪向后退着，轮椅上的轱辘却绊在门槛上，“啊——”，她惊呼一声从轮椅上跌落，疼得白皙的脸颊都青了。身子被卡在走廊的栏杆上，程佳言痛苦的呻吟着，豆大的冷汗涔涔滚落。“姐姐……救我……好疼啊……”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程佳期跑过去架起她的肩胛，将她架到轮椅的边缘：“同样的把戏，你玩了四年，还没有玩够吗？”
也许是被她的眼神所震撼，程佳言一惊，坐落时滑脱她的手，整个身子又委颓下去，摔得更惨。“姐姐！”
她失声尖叫。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程佳期冷冷望着她，仿佛能看到，四年前那扇在自己眼前慢慢阖上的监狱大门。有一瞬间，她恨不得让面前这个女人跟自己一样坠落深渊。但是她知道，她得忍，想要真正逃离那漫无尽头的黑暗，她还有一条很长的路去走。她终于还是伸出手，刚想拉起程佳言，身后却有人蓦地撞开她的手臂，冲到佳言身边。那人的力道真重，程佳期的肌肤就像被火燎过一般，痛得她不得不眯起眼，也就诧然地发觉，万千刺目的灯光下，那道背影竟如此的英挺耀眼。他与她擦肩而过，却仿佛整个世间的光都暗了下来。恍若放慢的电影镜头。“展铭……”她微张了张嘴，那个人已将佳言拦腰抱起，又稳稳地放在轮椅上。灯光在他的轮廓上打下阴影，偏偏又映入他的眼眸中，烟光萤火，闪了谁的心。“怎么样？还痛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把掉落的毛毯覆在程佳言的双腿上，沈展铭薄唇轻启，英挺的身姿微微俯下。空气里氤氲着一股陌生的烟草味，程佳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岁月真是对他分外眷顾。他的样子似乎一点没变，却比从前多了分沉稳，亦或者凌厉。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还可以嗅到，那年阳台上浮在他身边的薰衣草气息。“等你长大了，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吧。”
那时他正年少，身子还有些瘦削，手臂却出奇地强劲有力，搂她在怀里时，她只觉得分外安心。她红着脸说“长大再说啦”，他俯下身将唇印在她的额头，吻像羽毛一样干净轻盈。这一切一切，清晰得仿若昨日。“我不痛的，”程佳言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动作温柔而熟赧，“你不是说公司有事情要处理吗？怎么突然跑回来？”
“今天你高兴，我应该陪陪你的。”
沈展铭的脸庞偏离了她的碰触，手却反握住她的手，自始至终，都不曾扭头看程佳期一眼，仿佛她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程佳期垂下目光，心在现实的残酷中激荡着，手臂却被人一把拽住。“程佳期！”
扭头时，她看到父亲青筋暴涨的脸，那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四年前一样的盛大焦灼。刹那间，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洪水般漫上心头，程佳期看着父亲，定定地说：“我没有——”她多么希望，父亲能相信自己一次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啪——”响亮的耳光，却雷霆般狠狠地掴在她的脸颊上，粉碎了她所有的奢侈。这一巴掌可真狠，程佳期的耳朵里像飞满了小虫般嗡嗡作响。她抚着唇角的腥甜，看看展铭，又看看父亲，泪水强忍在眼眶，心却在冷笑。看到她眼底的泪，程占霆的眉头皱缩了一下，但他还是狠狠心，没好气地指责她：“你瞧瞧你的样子，一进家门就这样蛮横，非要把你妹妹逼死你才满意吗！怎么四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没有一点悔改之心！实在太不像话了！”
程佳期自嘲地勾起唇角：“悔改之心？我犯了什么错，要悔改？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没有人来接我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还在逼展铭和我离婚，在给她试婚纱，为什么，就为了程佳言的那条腿吗？她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你女儿了吗？如果我妈妈还在，一定不会让他们这样欺负我！”
听到此处，沈展铭蹙起眉，瞥了一眼程佳言，又转眸看向程佳期。虽然被父亲质疑，可是她的目光还是不卑不亢，记忆中，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逞强的人。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算吃再大的苦，也绝不向别人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唯一看到她软弱的一次，好像还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跪倒在满身鲜血的程佳言身边，战栗着抓住他的手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这是什么语气！有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就是因为你妈妈太惯着你，才会把你惯成这个样子！”
程占霆却听得愈发愠怒，抬起手臂还想上前再打。程佳言慌忙从背后抱住父亲的手臂，婉声哀求：“爸爸，不要再骂姐姐了！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真的不关姐姐的事！”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程占霆让宋妈把她拉开，又转过身冷冷看着程佳期，“你也知道丫丫的腿瘫了？你不要忘了，你妹妹变成这样，究竟又是谁害的！你还好意思回来？”
“程佳言，你还是跟过去一样，滴水不露。但你不会总是滴水不露的。”
程佳期冷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四年前那种地狱般的滋味再度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都犹如一场蒙昧梦境，她看不清，只觉得痛，再回头时声音却出奇的平静：“爸，难道你忘了，展铭他是我的老公。四年前我说的话你们没一个人相信，现在佳言真的和展铭走到一起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