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叶嘉慧这幅表情，往日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病容和倦容，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怎么关心。古恬儿时常想不通，按照古权染的地位，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只专情于这个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太好的女人身上？当然这话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说出口，此刻见叶嘉慧似是全然没有发现她般，古恬儿只好自己凑上前，温柔道。“母亲，今天的客人很重要吗？我记得您从不爱吃甜点。”

叶嘉慧看见古恬儿，脸上的笑容浓郁几分，“恬儿，我的女儿要来了。”

这话传入古恬儿耳中，让她从头到脚似是被雷劈了般，毛孔都被炸开。她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勉强撑着笑意，“母亲，您在说什么？”

叶嘉慧蹙眉，“女儿啊，上次宴会上你也见了。”

她追问道，“你不喜欢她吗？怎么这副表情？”

古恬儿急忙摇头，“不，我只是……只是刚从公司回来，早知道这么重要的人要来，肯定要提前准备礼物。”

叶嘉慧这才露出笑容，“不用了，她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去换下衣服，过会和我一起见见她吧。”

等叶嘉慧转身离开，去安排家中盆栽的摆放位置时，笑容从古恬儿脸上一点一点消失。什么女儿？狗屁！古权染压根就没承认过狐芸的身份，对方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孤儿，难道全天下的孤女都是古家当初丢失的女儿不成？“小姐。”

管家的声音再次传来，古恬儿急忙挤出笑容。“张叔，怎么了？”

“夫人让您过会换完衣服后哦早点下楼，她希望您和她一起迎接狐小姐。”

狐小姐，果然是她！古恬儿心中咬牙切齿，面上还要温柔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转身上楼，每一步都踩得很不踏实，仿佛这楼梯就是她古家女儿的身份，踏错一步就要从云端摔下来。不可能，古家的女儿已经丢失了二十年，又怎么可能现在找到？管家看着古恬儿背影，忽然微微叹息一声。夫人沉浸在狐小姐要来的喜悦中，恐怕还没发现这个养女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位曾经的兰小姐成了古小姐，又怎么可能再容忍另一位古小姐的到来？——两辆车停在古家车库中，莫无顺从当头一辆车下来，身后齐腰长发随风荡漾。“到了。”

他看向身后的车，狐芸等人也下了车。“狐小姐，请吧，”莫无顺做了个邀请手势，男生女相的眼眸如万花筒般，笑起来更显媚然，狐芸感受着自己僵硬的身体，几乎是半靠在夜玺肩上，才能挪动。叶嘉慧和古恬儿早早等在门口，叶嘉慧手心沁出薄薄一层汗水。“恬儿，我……我的头发是不是有点乱。”

叶嘉慧伸手不断理着发丝，声音带着轻颤。古恬儿笑着，轻轻握住叶嘉慧的手，“您和往日一样美，请别紧张。”

“真的吗？”

叶嘉慧深深吸气，想着女儿见到自己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这么多年，她、她应该会责怪自己吧，会不会生气……狐芸一众人走到门口，很快就看见并肩站着的古恬儿和叶嘉慧。古恬儿握着叶嘉慧的手，神色亲昵温柔，好像她们是一对有着血缘的、真正的母女。不知为何，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狐芸心中似是蒙上一层阴影，尤其是古恬儿眼中隐隐约约的挑衅让她极不舒服。但也正因为如此，狐芸渐渐放松，面上浮现平日慵懒的笑容。“古夫人好。”

一声古夫人，叶嘉慧的眼泪顿时坠落。她早已忘了排练许久的措辞，甩开古恬儿的手，转握住狐芸手腕。“你、你叫我什么？”

她怎么可以叫她夫人，她的女儿竟然叫她古夫人！叶嘉慧的心被戳的千疮百孔，仿若又回到那年寒冬。噩耗传来，她的两个孩子生死不知，古家只找到老仆的尸体，那幅画面成了叶嘉慧的心魔，她的思想时时刻刻倒带，一直坚信女儿还在身边，直到多年后迫不得已认清现实。叶嘉慧身子一软，踉跄着眼看要倒下。“母亲……”古恬儿急忙伸手去扶，但刚刚伸出去的手却落空了。狐芸一把抱住叶嘉慧，看着对方哀戚的面孔，心中竟然也觉得隐隐刺痛。“别叫我古夫人好不好。”

叶嘉慧的声音几近绝望，“叫我妈。”

狐芸嘴唇嚅嗫着，却说不出那个字。她不可能是古家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是古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