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ydon最终拿下两千多台大地型GNSS接收机合同，成为工程中心二期项目的最大赢家，与珠峰测绘的宣传意义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巨大胜利。这个合同之大，足以让全球厂家侧目。　　史蒂夫亲自对约翰和米河公司进行了嘉奖，但随着嘉奖而来来，还有约翰的一纸调令。这是SKydon的一贯做法，中国的生意太过成功了，约翰反而需要换一个地方，一个成功的地方长官，很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之前的Tiger。对比欧洲公司，美国公司一样都会犯错误，但美国人改正错误的速度和决断，远胜保守的欧洲人。　　康目拿下了一千台GNSS接收机合同，这个胜利对康目自己来说，甚至比Skydon的成功还要意义重大。日本因为是火山和地震最频繁的岛国，所以对地震监测网络要求极高。日本GNSS监测站的密度，几乎达到了十几公里就有一站，但整个日本的监测网络，都是Skydon的。如今在中国市场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势必会影响到日本本土的业务。康目中国的陈总，心情已经不能仅仅用兴奋或者开心来形容了。康目人不屈不挠永不放弃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回报。　　最大的输家当然是Eka，这是几乎写着Eka名字的项目，就这样被丢掉了。伍德总裁和乔尔的震怒，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就算Eka中国把一切责任都尽量的推倒张邕身上，也无法自圆其说。但张邕的确成了Eka人再也不愿提起的名字。不止中国，厂里也是一样。曾费尽心力为张邕拿回一份顾问合同的乔尔，非常难过。以后直到退休，几乎再没与张邕联系过。　　至于几个国产品牌，没人太在意，投标之前就知道自己只是陪跑。真正到现场的老总，也只有赵爷和高平。　　唯一对此耿耿于怀的，大概只有认真的赵爷。他对整个招标中，专家组对国产设备表现出来的轻蔑和歧视，非常不满。他想借机看到国产设备与进口设备的差距，却没得到任何结论。他亲自进去参与了产品的答疑，却发现专家们几乎没什么问题要问他。　　“最后一次。”

张邕与赵爷告别时，说了这样一句。　　“什么？”

“这种大型政府采购，进口设备中标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你是在安慰我，还是真的这样有信心？”

张邕坚定的摇头，“赵总你不需要安慰。国产GNSS的确还需要提高，但已经成了气候。未来几年，一定可以和进口品牌形成竞争。如果再有这种大型采购，国家政策可能会有所倾斜，同时，西方靠技术垄断获取高利润的时代逐渐会过去的。晓卫代表一个暴利时代，已经结束了。如今西方厂商以为的正常利润时代，其实对我们依然是不公平的。这个时代也会逐渐过去。未来的GNSS接收机市场，Skydon很难再得到这样的机会了。我和怒发师兄打赌没赢过，但赵总你要和我赌这个，我敢和你赌。”

赵爷摇摇头，“不赌了。一个希望自己输的赌局，太没意思。我信你的话，keep going吧。”

……　　……　　张邕的法国之行，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似乎预示着一个不会太好的结果。　　他先是因为处理一些事，差点赶不上登机时间。担心出租车速度太慢，Madam亲自开车送他到了机场。　　谁知一进机场大厅，就传来飞机延误的消息，他无聊的在机场等待了三个小时，才登上了法航航班。　　飞机飞行了一半距离，张邕看完了两部电影，正准备睡一会儿的时候，广播里忽然传来机长的声音，本次航班因为引擎故障，将在一小时后降落在圣彼得堡机场。　　“引擎故障？”

万米的高空，这句话太过吓人。与空难电影里描述的旅客惊慌失措的景象不同，机舱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讲话，每个人脸色都很凝重。　　张邕的心也提了起来，上帝呀，我可是刚刚做了父亲，不要把我留在在万米高空。　　飞机一切如常，感觉不到任何不同，想不明白这引擎故障是怎样一种故障，但是没有人问，也没有人走动，空姐们也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机场的灯光很快出现在窗外，飞机开始盘旋然后下落，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起落架的轮胎“咣当”一声伴随着轻微颠簸稳稳落地的时候，不知道从那个旅客发起的，机舱里忽然想起了掌声，并由零零散散很快的在机舱里响成一片，大家鼓掌，微笑着彼此致意。由此可以想象，落地之前大家是何等的紧张。　　张邕也长舒了一口气，随着众人大力的鼓掌。　　但接下里的安排并不美好，一行人下飞机，并没有获准在机场里自由活动，而是挤进了一间并不宽敞的候机室，里面人满为患，座位远远不够，多数人席地而坐。　　张邕不想坐，也无处可坐，只好挤在一个角落靠墙站着。他听说过，圣彼得堡很美，但除了下机时看到的鹅毛大雪，其他什么也没见到。　　没人告之后面的行程，也没有人分发食物，大家就是挤在房间里等待。　　张邕先是电话打给小色娃，告诉了他现在的处境，说自己可能无法参加第二天的会了，一切都要往后延误。小色娃关心的问了下，有没有安全问题，他回答一切都还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飞。　　接着，他又给南特的酒店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的预定要推后一天，因为飞机故障，他迫降在俄罗斯，今晚无法到达酒店。酒店接线员说了声抱歉，然后给他修改了预定。　　大概在这小空间了挤了三四个小时之后，地勤人员终于开始招呼大家登机，新航班已经准备就绪。　　张邕到达巴黎的时候，已经是法国时间凌晨三点。当然后续飞南特的航班早就已经起飞并已经到达目的地多时了。　　机场给他改签了早晨7点多的航班，还有四小时的空闲。柜台工作人员给了他一家酒店的地址，安排他去住宿。张邕想了一下，到酒店要坐四站地铁，来回怎么也要四十分钟。这几个小时在酒店一定也睡不安稳，还极有可能误了航班。也是选择就在机场过夜。服务人员耸了耸肩，“您随意。”

于是张邕在机场的椅子上，度过了四个小时，直到天光亮起，航班开始登机。　　到达南特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疲惫不堪，也顾不上午饭，想直接睡去。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小色娃电话。　　“hey，邕哥，很高兴你最后还是到达了南特，希望你没有太疲倦。我很抱歉的通知你，因为弗朗索瓦明天一早就要出差去美国。今天上午的会议推迟，他只有今天下午能安排。所以我1:30过去接你，你只能在和他谈话之后，才能真正休息了。再说一遍，我很抱歉，但是没有办法。”

还好，小色娃没有把“这就是生活”这句经典台词讲出来。　　张邕回答，“好的，我没事，一点半见。”

小色娃到达酒店的时候，洗漱完毕换了衣服的张邕，正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打瞌睡。小色娃很不忍心但依然叫醒了他。　　“弗朗索瓦，你好，多谢你来接我。”

“我很好，邕哥，我看你似乎不太好。”

“我没事，就是太困了，我们走吧。”

一路上，张邕和小色娃聊了几句就开始继续打瞌睡，小色娃摇了摇头，他很担心，这样的状态和老板交流，恐怕不是最佳时机，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邕哥，希望你好运。　　张邕走进了会议室，大色娃笑着站起来表示欢迎，然后张邕却先给了老板一个大大的哈欠，幅度之大，大到可以取代胃镜。　　两个色娃放声大笑，张邕尴尬之后，也笑了。　　“抱歉，老板。”

“不不，应该是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刚经历了一次极其糟糕的旅程，顺便问一下，是中国国际航空吗？”

“不是，是AirFrance（法航）。”

小色娃耸耸肩，促狭的笑了。　　“哦，那我就再次替法国向你表示歉意。”

大色娃优雅的鞠了一个躬，张邕赶紧还礼。　　“好了，邕哥，我知道你很困倦。我们就快点结束这次会议吧。首先，恭喜你，杰创的事做的非常好，谢谢你。”

“我应该做的。第一笔款应该收到了吧？”

“是的，财务已经收到付款了。奥利文他们正在和工厂协调，加速生产，保证发货的时间。”

“现在，回到我们之前谈的事上来。你一直想启动高精度测量板的生产。我还有一个具体的问题，未来面对捷科，我们如何竞争？我看到你报告上的巨大利润空间，但这个空间是建立在捷科垄断的基础上的，我们一旦介入，捷科的价格很快就会下来。如果又到了和你捷科比拼价格的阶段，我们一定拼不过他们。你要知道，他们的基数还是远大于我们的，所以投资测量板卡，看似潜力巨大，但实际的风险也是非常大的。”

困倦的张邕听到大色娃这一番话，立刻清醒了很多。　　“弗朗索瓦，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只是我想问一下，当初你不是说我拿下一千片DM-100，这个项目就可以启动。那么这些问题不应该当初就已经有答案了吗？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讨论？难道……”　　小色娃沉默的看着老板，看大色娃如何向张邕解释。　　“邕哥，我是说。如果DM-100有了很好的表现，我就会向董事会申请，我们启动双频板项目。但是即使现在启动，我们也要有正式的申请，让董事会拨款下来，所以我依然需要说服他们。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相信我，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对这件事都是有帮助的。”

张邕脑子有点乱，他觉得这和当初谈的很多内容不一样。但极度困乏的他，脑子有点跟不上，想不出该如何应答，只好先回答老板的问题。　　“中国品牌，目前是和中国品牌竞争。所以他们想要的，不是绝对的低价，而是自己的价格要比竞争对手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前期不会惊动所有厂家，而是和一家厂商悄悄沟通，在捷科和他们的竞争对手还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中国市场，并拿下一定的份额。……”　　“等到捷科和所有厂家都知道Mag板子的存在时，我们已经在中国市场拥有了一定的份额，站稳了脚跟。到时，捷科打不死我们，就不会全力用低价来冲击。中国厂商多了一个选择，他们会两边互相压价。做为后来者，我们只要有一定份额就可以，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最终我想会形成一个份额和价格经过几轮磨合后，相对稳定和合理的局面。”

大色娃点点头，问小色娃，“你觉得呢？同意邕哥说的吗？”

“是的，我非常同意。而且我相信，邕哥已经和某一家私下达成了协议，对方只等着我们的板子下线，就一定会订购。邕哥，是不是这样。”

张邕稍稍有些惊讶，他并没有像小色娃汇报赵爷的事，看来这个老板比埃里克彼得那些草包可强得多。　　“是的，我取得了一些进展。”

“很好。”

大色娃点点头，“有了你在这里，看来以后中国市场我和弗朗索瓦都不用操心了。”

“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大色娃夸奖了一句张邕之后，又抛出一句。　　“邕哥，我相信你了解欧洲人的办事效率，我们大概很难与中国速度相比。如果，我是说如果，董事会同意了我们的高精度测量板开发项目，但是投资却迟迟没有到位，或者投资少的可怜，远远不能支持我们的OEM板开发，那么你有什么办法？或者，你有什么想法。”

张邕眼神迷茫，脑子更乱，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或者他身心恍惚，没听明白老板的问题。　　“弗朗索瓦，这个应该是您和奥利文商量的问题。我只是中国办公室的一名员工，即不负责研发，也不负责生产。”

“但是这件事，是由你这个中国员工提出来的，也是主要针对中国市场的。如果你不够关心这件事，奥利文他们其实是没有热情的。”

“老板，我能做的，就是把这块板子在中国市场卖出去，而且卖很多，完成甚至超额完成我们的业绩，您问的事情，我是没有能力解决的。”

“邕哥。在你来法国之前，我问了弗朗索瓦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解决Mag手持机汉化的。这个问题我问过你，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答案。我现在的问题是，你既然可以在没有厂家的任何工具软件的前提下，完成手持机的汉化。那么，你可不可以在OEM板上做同样的事？”

“No way，”旁边的小色娃先惊叫起来，“弗朗索瓦，这是不可能的。手持机汉化，毕竟只是一套软件的工作，而OEM却是复杂的多的多的硬件设备。这其中还涉及到很多的限制，包括元器件供应商的供货限制，和TS集团的保密条例，等等一些列问题。中国人再能干，邕哥再能干，他也只是一个地区负责人而已，你不能让他来做这样的事情。何况，你的出发点不是本地化，而是没有投资。你让北京办公室拿着办公经费，来做这件事吗？”

“别激动，弗朗索瓦。让我们听听邕哥的答案，好吗？”

张邕的脑子乱成一团，突如其来的消息，以及无比渴望睡眠的身体，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老板，您的信息太过突兀。我一时无法思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晚一些时候，我给您答案。”

“邕哥，你知道的。我明天一早就要飞美国，我们能面谈的时间不多，我很想给你时间，但我更想在我临走前，能听到你的答案。”

“不，弗朗索瓦，”小色娃又紧张的插嘴，“你这样对邕哥不公平。”

“董事会对Mag，对OEM部门，对我，对你，本来就都不公平。平静些，朋友。如果邕哥觉得有问题，我会停下来的。”

张邕努力集中着心力，让心智尽量的清醒，“老板，我能得到什么支持?哪些资源?”　　“第一，我们没有钱给你。第二，OEM的IP属于我们的保密资料，需要最后拿回厂里最后处理主芯片。这是我们不能给你的，其他的要求，你尽管提，我想，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张邕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表情又一次回到他的脸上。　　“老板，我知道我现在状态很不好，根本不是一个做决定的好时机。我甚至想不清楚，我该提那些条件。但如果就是现在，我必须做一个决定的话。那我的决定是Yes，至于具体问题，我需要和奥利文仔细协商。”

大色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谢谢，邕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下来的。我会尽快安排奥利文，当然，还有弗朗索瓦，和你详细对接。你还有问题吗？弗朗索瓦？”

他笑着转向了小色娃。　　小色娃脸色很难看，他沉吟了一下，“邕哥，你能去我的办公室等我吗？我有几几句话要和弗朗索瓦商量。”

张邕离开后，小色娃严肃的对大色娃道：“就像他刚才自己承认的，他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他根本没有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没理解这项决定意味着什么。这件事你不能这样处理，把我们一群研发人员都搞不定的事，扔给一个销售办公室，这不合理。如果他做不到，你让他来负这个责任吗？”

大色娃毫不在意的笑道：“没有人会负责，做不到也只是他自己的事。我们没有花股东一分钱，当然不用负责。”

“可也许邕哥要投入很多。”

“没人逼他，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说了，他现在状态不对。”

大色娃正色道：“我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老板，我知道他状态不对。所以待会你尽可以去说服他放弃，我给他反悔的机会。但是……”大色娃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小色娃的眼睛。　　“你觉得他会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