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射阳的大败让石虎恼羞成怒。 年初在辽东就碰了个钉子,结果年中在江东又碰了个钉子。虽然射阳损失的兵马并不多,但影响却是十分恶劣,这让一向好面子的石虎坐立难安。 他深知自己的帝国完全建立于军事威压之上。只要军事压力足够,哪怕他在国内再怎么倒行逆施,也丝毫没有顾忌。 可只要在军事上失败,哪怕他遍行德政,也无法挽回中原的民心。 他不容忍失败,也不允许失败! 经过了三个多月的军事准备,夔安其实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但在冬天,淮河流域的水流量枯竭,难以行船,大部队的补给后勤难以为继。现在还不是出征的最好时机。 可要想在明天春天发兵,现在就必须要做决定了。 这也是石虎征召苻洪征求意见的原因之一。 如果庾亮真如智通所言,会带兵东下和王导残余势力火并,这倒是一个绝佳的统一机会。 只要征服了江东,那些汉人所谓的“正朔”不再,石虎到要看看辽东和西凉那些晋室残党们还拿什么来抗拒自己的统一。 所谓擒贼先擒王,石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江东。 “天王!”
苻洪见石虎盘桓不定,便开口问道,“天王可曾问过姚老儿的意见?”
苻洪口中的姚老儿名叫姚弋仲,是另一大胡人部落,烧当羌的酋长。其部众数量不下于苻洪,也是后赵国内的另一大半独立军阀。 “襄平公心向晋室,西平公又不是不知道!”
一旁的石韬阴阳怪气的言道,“他几次派人南下和晋人暗通款曲,父王都故作不知,只是盼他自行收敛罢了!”
“可他不知收手,竟然越闹越大,竟然和淮阴的晋人搞起了贸易!”
一直没说话的张貉突然插嘴解释道。 张貉作为射阳之战的直接负责人,他自然义愤填膺。射阳之战的缘由就是因为驻守青徐一带的后赵将军和晋人桓温搞走私贸易。 而那个后赵将军,正是姚老儿手下的一个酋长。 所以,姚弋仲被很自然的排除在这场军事会议之外。 苻洪无话可说了。 这场南征也被赋予了警告姚弋仲的政治含义。苻洪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了。 “既然天王心意已决,那老臣也就不再反对了!”
给面子,就要接面子。石虎给苻洪体面,苻洪自然也不能让石虎没面子。 石虎看上去犹豫不决,其实完全就是在等苻洪的意见。作为氐族的首领,苻洪部众也多达十余万,是后赵国内举足轻重的力量。他的支持对石虎来说十分重要。 现在苻洪也开口赞同,那就等于后赵国内的军阀们达成了共识。姚弋仲有错在先,更是不会,也不敢表示反对。 南征的事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是怎么打的问题。 苻洪当即表示自己要拖后腿。 “臣的部众现驻在枋头,过冬的粮食和衣物都还没预备齐全。老臣实在难以抽调部众配合大军。”
石虎也早就料到了这一手。 平时千好万好,一到动真格的就装死,姚弋仲和苻洪都是个中好手。 夔安也连忙表示不用苻洪动手,自己出手就足够了。 “不用西平公出兵,老夫已有足够兵马应付庾亮。只是姚老儿顽固不化,天王怕他......” 苻洪一听,意思是要自己牵制姚弋仲,警告他不要乘着后赵国内空虚而乱说乱动。 “这个自然无妨!”
苻洪拍着胸脯保证道,“回去以后,老臣就亲自去一趟灄头。唉,也有十年没和姚老儿喝酒了!”
石虎可没心思和他一起忆苦思甜,他指了指夔安,示意让他具体解释怎么打。 “年初在辽东大败,邺都不得不再抽掉十万大军前往幽州驻防。另外,凉州方面久攻不下,也在请求援兵。所以此次南征兵马不会很多,但也绝不止原先五万之数。天王的意思,是把除留守邺都外的二十万大军全部调往南线,力争一举灭晋!”
夔安指着地图上漫长的晋赵边境线解释道。 “当然,这需要建立在江东内讧的前提上!”
石闵补充道。 他指着边境线开始分析起来:“据我所知,京口郗老儿兵力虽少,但经射阳之战后也补充了一些兵员。现在扩充到了二十个步兵校部,足有四万多人。”
沿着京口,石闵又指向了建康,“建康禁军人数历来不多,但据智通所言,现在也有万余人之多。”
“建康以西,江州以东,是豫州王允之的部众。听说他最近又都督了宣城军事,部下也扩充了一倍,足有两万人之多。”
“至于庾亮么...” 石闵望了一眼身边的司空李农,李农黑黑瘦瘦的高个子,坐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他长期负责对荆州的军务,庾亮的虚实自然由他来解释。 李农出身乞活军,算是后赵帝国内,除石闵外第二能打的汉人。南征自然也少不了它。 李农指着荆州的地图道:“襄阳桓宣、梁州庾怿、巴东周抚、江陵陶称,此四人互相连结,各自拥兵万人。而庾亮坐镇武昌,麾下部众亦有十万出头,更兼有其弟庾翼坐镇江州,另有江州兵万人,其实力不可小觑。”
“庾亮兵马再多,还能多过石生?”
石韬又在一旁吹起来了。 “当年石生拥兵二十余万,部众遍布中原,父王天兵一到,石生即倒戈卸甲,望风而逃矣!以庾亮之才,苏峻尚不能制,父王又何必在意呢?”
石韬接着劝道,“江东自祖逖、陶侃亡故,已无中原之敌。郗鉴若亡,更是天灭晋室,兴我大赵。以江东之无人,已用庾亮出任方伯,父王若拂逆天意不取,他日必悔之晚矣!”
石虎一拍大腿,“朕意已决,勿复多言!”
“夔太尉,你接着说!”
夔安点头,接着解释道:“上策,自然是先等江东内讧,然后我军一鼓而下。”
“我军分为三路。我亲率中军自麻城而下,经邾城直下武昌。修成侯帅右路军绕开襄阳,插竟陵,隔断桓宣之路后直插江陵,取荆州。李司空、张将军帅左路军从寿春、淮阴出发,东西对进,能破南军则破,不能破,则列阵长江牵制其不能西援。待我军取荆州后,江东已失长江之险矣!”
“上策就是先取荆州么?”
苻洪捋着胡子打断道,“可天王刚才的意思,似乎是全取江东啊。”
夔安心中大怒。 苻洪虽然现在兵强马壮,但石勒在日,他不过也是后赵铁蹄下的败将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自己的排兵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