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其他人都看出来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可一个是元老宿将，一个是地方实力派，谁都得罪不起。 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石虎。 石虎斜靠在扶手上，疲惫的叹了口气，定了个调子： “太尉先把中策和下策说完吧。”
夔安白了苻洪一眼，接着道： ”中策就是以义阳公帅偏师牵制襄阳和魏兴方向的南军，修成侯则帅奇兵经竟陵直插江陵。先取江陵，隔断周抚和庾怿的退路。老臣自带正兵主力突入邾城，在武昌与庾亮决战。进，则占据武昌，退，则隔江对峙，牵制南军主力，让修成侯能顺利占领江陵。“ 众人听了默然不语。 这不也是打荆州么？ ”至于下策么。“夔安也叹了口气。 ”无非就是集结重兵，先克襄阳，再取竟陵。“苻洪都学会抢答了，他指着地图道：”若是胜，则一路南下，若不胜，也可保住魏兴和襄阳二郡。“ 夔安这次没有反驳，看来是默认了苻洪的猜测。 ”太尉，老夫并非看人挑担不吃力。可就此三策，无论是哪一策都谈不上一举消灭南朝把？“苻洪阴阳怪气的问道。 夔安也是有苦难言。 后赵军力本来颇为强盛，但年初新败，损兵折将达十万之多。年中又在射阳折损上万士卒。 为了补充这两个方面的亏损，石虎被迫分出了十万的兵力用于防御慕容氏和补充徐州方面的守备。 除了这两方面之外，麻秋在陇西的军事行动也陷入了僵局。石虎实在没办法再调拨兵力支援麻秋，只能让他暂时停止进攻，转为防守。 这样算下来，后赵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 夔安搜肠刮肚，刨开了中央和地方的守备兵力，也就能凑出六七万机动兵力。 如果真的要灭东晋，这些兵力是远远不够夔安用的。最起码还要动员个三五十万大军出来。 可石虎已经征发了十六万民夫用于修建园林，后赵国内其余各地的劳动力潜力已经接近枯竭。再征发的话，耽误了明年春种，到了夏秋可就没粮食收了。 既然开源不行，那就只有节流。 这几个月来，夔安和幕府的军司僚属们仔细分析智通从建康传递出来的情报，不断的分析江东的兵力布防。最终也只能做出这三个作战预案。 ”棘奴，你怎么看？“石虎突然问向了石闵。 石闵现在在后赵军队上层的威名已经不下于当年的石虎，无论是胡是汉，没有哪个将领敢小瞧他。 石闵皱了皱眉头。 其实夔安在做预案的时候他也参与了，所谓的中策就是他提出来的。 上策作战过于宏大，东起淮东，西至南阳，在长达千里的战线上一字排开全面进攻，这种兵力不足还分散力量各个击破的蠢主意实在不太高明。 而下策虽然集中了所有的兵力，但同样也给了南朝集中兵力决战的机会。南朝凭借地利优势，只要在防守中打成长期僵持，那北军就必败无疑。 在结合了上下两策之后，石闵果断提出了中策。 石闵的中策其实就是在上策的基础上略作修改。 首先，撤销淮河方向的进攻。两淮水网交织，南军坐船可以朝发夕至，这片区域得之无用，弃之可惜，实属鸡肋。 其次，在襄阳方向布置疑兵牵制南军的一线边防部队。 同时，石闵把主要兵力放在了武昌。 北军长期控制着大别山以南的义阳三关，可以随时通过三关选择向南的出击方向。而从麻城经邾城南下武昌，这是最短的一条路。 武昌也是南朝在长江南岸最大的军事据点，只要掌握了武昌，就能割断上下游之间的联系，战略意义十分重要。北军兵临长江，南朝无论谁是主将，都必须回师救援。 只要僵持个十天半个月，以石闵的手段，就足以拿下江陵了。 只要拿下江陵，南军在荆州的军械、粮草储备就尽皆落入己手。到时候无论是继续增兵彻底拿下荆州，还是全部焚毁后北返，北军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石闵的这个构想的关键之处就是不能让南军判断出北军的主攻方向和战略意图。 看似北军主力直出麻城威胁武昌，实则把主攻方向放在了江陵。南军只要判断不出这点，就必败无疑。 石闵的构想一旦提出，就深得夔安的赞许。 他和幕僚们经过缜密的计算，得出了这是在目前资源配给下北军的最优解了。即便江东内部没有内讧，以南军的现有实力，后赵军最起码也能全身而退。 经过石闵的一番解释，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但不包括苻洪。 “刚才智通法师不是信誓旦旦的说江东一定会内讧吗？”
苻洪又唱起了反调。 石闵点了点头，“如果他们内讧，那更好。荆州空虚，我军可一举而得。失去了长江天险，丹阳亦难以长久。”
当年孙吴割据江南七十多年，凭借的就是长江天险。可一旦长江上游的盟友被灭，那江东政权就进入倒计时了。 避实击虚，的确是上上之选。如果庾亮挥师东下搞内讧，后赵再把主攻方向放在东面，这等于主动把脸凑上去挨打了。 石虎反复的思考着石闵的中策，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依照中策，你估计有几成胜算？”
苻洪还不甘心，继续问道。 石闵略一皱眉，他对这个老头如此执着的唱反调感到十分厌恶。如果你坚持反对南征，那就坚持到底当个忠臣，我们也能省些力气。可如果你想拍马屁附和石虎，那就不要反对我的计划。 可苻洪不是现在的石闵所能惹得起的，他只能耐着性子答道：“总有六成！”
“呵呵，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 “而况于无算乎？“ 夔安也憋不住了，他主动接完了最后一句，对苻洪道：“西平公若有上策，还请不吝赐教！”
苻洪丝毫不慌，他捋着胡子道：“南朝气数未尽，不可尽灭。小惩则可，大罚则不必。以老夫看，不如劫掠他十多万人口北还，以充实中原。这样既可以惩戒南朝，又可以扬我军威。兵战凶危，太尉和修成侯虽然英果善战，但南朝也并非无人。张将军不就败在了桓温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