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她禁不住一阵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蕊儿忙替她抚背,又倒来杯温水喂她喝下。等她稍稍平息下来,蕊儿才道:“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刚才我见院门没锁,就进来了,没想到看见你——还好我来得及时。”
红袖回想了一下,胸脯一起一伏地,看着帐顶:“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蕊儿挨着床边坐下,含笑道:“我来看你呀!”
红袖寒着脸哼道:“我才不要你猫哭耗子假好心!你要是来看我的笑话,现在看到了,马上给我走!”
蕊儿站起来,脸色也变得凝重:“我走可以,不过你可别后悔!你仗势欺人,跟着余氏助纣为虐,早就连起码的良心都没有了,要依我,更恨不得你立马就死!可是我家姑娘要我来帮你,我才不得不来!如今是你要我走,我也可以交得差了!”
说完后蕊儿细看红袖脸色,只见她听到是琉璃让她来时脸上一怔,而后忽地哼道:“你家姑娘?你家姑娘还是个小孩子,况且自身难保,哪里有本事帮我?”
蕊儿挺直胸脯,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你见过哪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儿能跟老太爷叫板的吗?在这种处处是陷阱的深宅大院里生存,靠的是脑子,可不是年龄。难道你以为今日落到这种地步,是偶然的吗?”
红袖心里一惊,忽地坐起来,的确,她也怀疑过是有人暗算她,可是说出来谁会信呢?何况她平日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查也无从查起……她下意识看了眼蕊儿,这丫头说的不错,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活着,靠的是脑子,那个九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得看出来她是遭人暗算,光这点就比其他同龄孩子人强多了,平日看着也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也许,她真有办法帮她也未定……先听听总是不会吃亏的。 她眼盯着被褥,幽幽道:“你能帮我什么?”
蕊儿道:“事到眼下,别的不行,给你挑个条件相当的男子明媒正娶还是可以的。”
红袖两眼一亮,又禁不住脸红低下头去,半天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哪有什么本事替我挑夫婿?就知道你是胡扯!”
蕊儿道:“跟你说正经的你还道我胡扯。敢情是宁愿被卖了!”
红袖脸更红了,忙道:“你接着说便是。”
“说完了!”
蕊儿又坐下来,“我们姑娘说了,你不要管我们怎么做,反正能将你带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让你重新开始新生活,具体事项我会再来告诉你,总之最后新郎官一定会让你满意就是了。”
红袖怔怔听着,两眼里又开始有了希望的火花,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与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开始新生活,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什么高官府第,什么掌权侍婢,都统统不重要了……她才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华,她还是想活着呀! 脑内如光电般思索了片刻,她下了地来,走到蕊儿面前望着她:“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你们一定不会白白帮我,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
蕊儿看着她的眼睛:“姑娘说你是个聪明人,果然如此。也很简单的事,最近九姑娘屋里要添人,府里没有多余的人、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到九姑娘身边来。这回一共要添三个,大房里你走了,顶多再匀出来一个去小跨院,那么还有两个就得从人牙子手里买。翠莹和甜儿的事你是知道的,姑娘这回就是想要一两个身底清白些、禁得住诱惑的人为自己所用,所以需要有人找到几个可靠的人送到人牙子手里去。”
红袖眉头一动:“你是说要我帮九姑娘物色自己的丫鬟?”
“不错!”
蕊儿点头,“总之九姑娘的意思是这回买进来的人一定要她能用的,至于怎么找人,怎么通过人牙子送到府里,自然难不倒你。”
红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个的确不难,不过,你们还真大胆,你们姑娘就不怕我弄鬼?或者,把这事告诉大夫人?”
蕊儿皱眉,“你要弄鬼也随你,但是我们既然能帮你,当然也能害你,你自己斟酌吧!长房里可不止你红袖一个丫鬟!”
红袖心中一紧,暗自想了片刻,最后道:“但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骗我?”
蕊儿顿了一下,说道:“大夫人最近忙着清理内务,还要在大老爷跟前尽孝,至少得等老太爷好起来才有空理这件事,而你的则更没那么快了,总之在人牙子带人进府之前我们会有准信给你。至于你怕我们骗你嫁人,那更好办了,出了府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们还拦得住你吗?再说,我们拦你做什么?”
红袖自进府当差以来,怕也只有眼下受过人挤兑,当下细细思量过后,认定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于是点头道:“成,告诉你们姑娘,我答应她!不过,得等她给了我准信儿,我才会去找人。”
蕊儿站起来:“这个自然。”
她站起来,盯着她又道:“九姑娘的心计非你能想象,她要找'底子清白'的人,就必须是这样的人,别想着蒙混过关。否则,你的下场会比现在还惨。”
红袖想起这几日的遭遇,以及方才红梅在屋里的那一幕,顿即揪心地闭了眼。 “你放心,眼下既还有让我再做人的机会,我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蕊儿回到小跨院,李嬷嬷回房睡觉去了,琉璃正在看书,蕊儿关了门,小声道:“姑娘,成了!”
琉璃放下书来,蕊儿抚着胸口:“好险,奴婢要是去晩一步,估计人就没了。”
说着把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琉璃听完赞道:“办得不错!明日你去趟长房,把这个交给苏姨娘。”
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封好的信封递给她。 早上苏姨娘还在梳妆,蘅薇摒退了丫鬟,面色讶异地走进来:“方才蕊儿来过,说是九姑娘有信给您。”
她把信封递上,担忧地道:“该不会是她已经知晓了那件事罢?”
苏姨娘也满脸疑惑,盯着信封看了半日,伸手把它拿起来:“且看看她说什么。”
蘅薇颌首,拿起一旁牛骨梳子,继续为她梳妆。镜子里苏姨娘神情专注,看到一半时她眉心忽然皱起来,到看完之后才松了松,但是马上又皱紧了。 蘅薇:“出什么事了吗?”
她眼盯着信纸,半日才呵了一声道:“她居然要我暗中给红袖找个条件相当的夫家!”
蘅薇也愕住了,苏姨娘把信递给她,她常年跟着苏姨娘,也是识些字的,没一会儿便把内容看明白了。“红袖素日对小跨院诸多排挤,这时候她反而要给她另觅良人,这说不通啊!”
苏姨娘道:“那丫头素来诡计颇多,想来是要借这事打什么鬼主意罢。”
蘅薇给她插了枝碧玉簪在左鬓,道:“那姨娘打算帮她吗?”
苏姨娘低头理衣袖:“为什么不帮?到如今程英娘的事还毫无动静,她这是拿红袖的婚事跟我谈条件呢。——你赶紧去物色物色人选,照她说的做。”
蘅薇顿了一下,说道:“人选倒是现成的。老太太当年拨给姨娘的胭脂铺子里,有个贾福,今年二十岁,前年家里遭了灾,一屋子人就剩他一个,便来京中挣工糊口来了。来铺子里这些年勤勤恳恳,话也不多,模样有些似四少爷,很是周正,因无父无母无人做主,拖到如今了也未成亲。”
苏姨娘想了想,道:“你去柜上问问,给我个准信。”
蘅薇的准信下晌就来了,贾福听说东家主母亲自为他说媒,当下满口应承,还拿了一枝自用了许久的发簪作了定。蕊儿把消息告诉琉璃,琉璃问了问这贾福的住址行当,觉着靠谱,便让蕊儿去告知红袖。自然,贾福并不知道红袖就是何府里闹出大事儿来的这位主,而红袖也还不知道蕊儿口中这位后生当伙计的胭脂铺子东主竟是苏姨娘。 红袖见到蕊儿拿来的发簪,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哭完后剪了一缕头发交给她:“我这辈子是不指望有什么出路了,也不会再回来这个家,你把这个交给贾福,就说我只求他一心对我,别的我都不在乎。”
蕊儿虽仍对她存着怨意,此时看她这般,心里也不由沉甸甸地。 不过琉璃听了却没什么波动,只是说了句:“几时让红袖撺掇着这个贾福离开胭脂铺子就好……”但因为声音很低,蕊儿并未听真,也就都没当回事了。 红袖出事后,府里气氛紧张了好些天,琉璃虽然远居后园,却时有听闻。李嬷嬷当然也并没放过这个机会对琉璃进行规诫训导。 “大夫人说了,红袖的错绝不能再重复,否则她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到时可不管你是九姑娘还是十姑娘,凡有私相授受的,都得被除籍!”
这些天她是变着法儿的押着琉璃立规矩,自打红袖上回对她耳提面命过,她便恨不得拿藤条子打出一个大家闺秀来,琉璃也不与她多争论,让她行礼便行礼,叫她跪地便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