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瑔暗自一撇嘴。“记名弟子”这玩意儿,拉道场虎皮扯大旗,唬的是那些不知道根底没靠山的小鱼小虾而已。“归元寺的和尚们不好好在寺里念经掺和红尘俗事干什么?我看就是欠揍。”
赵瑔现在的嘴脸其实最欠揍。“赵公子此说也不尽然。雷一鸣还是不适应他逮谁都想揍的二百五说话风格,皱了皱眉佯装耳背,”归元寺和小藏山禅院的大师们从未公开涉足尘间事,只是一心传佛而已。”
“雷员外,咱们别打哑谜成不成?有什么话好好说,小生今日来拜访很有诚意,员外云山雾罩地······?拖下去吃了亏的难道是小生?”
赵瑔的眉毛越竖越高。老雷好像搞不清目前的状况,明明雷家急需外援,自己已经一嘴燎泡了还装着没事。“据说······王家老太太······是在家居士?”
“据说······王大人是大孝子,举凡县太君所言皆不敢忤逆?”
就算雷员外是条积年成精的深海老鱼精,也架不住赵瑔左右开弓往下仍深水炸弹,坊间百姓绝对接触不到的隐讳消息一条条抛出,老鱼精沉不住气了。“小生就想知道一点,究竟是归元寺和小藏山禅院暗以金家为先锋,还是金家为扩大家业势力找武昌佛门为后盾?还有。王老太太为何偏向金家?”
赵瑔放下二郎腿,身子向前倾了倾,目不转睛地盯住雷一鸣。你这是一个疑问?众人想笑又忍住了,唯有香雪咯咯咯像小母鸡啄食,她是故意的,这么好的机会哪肯放过。“没规矩,下去。”
雷一鸣脸一沉。刚才的谈话已不宜宣之于众,接下来的内容更是秘而不宣的帷后筹议,员外是恰借此机清场。香雪姑娘挎着小脸退下了,雷一鸣瞄向小谢那一眼有几分不满,怎么这位一点颜色也没有。如果无风子在场,老雷当能认识大罗天殿的二弟子,他去太清观的次数并不多,能认出的道人更少,而小谢就属于老雷不认识的大多数。小谢立如青松不挪地方也有自己的考虑,轮组织关系他和老雷算师兄弟,现在师兄弟有难处,于情于理他也应帮一把对吧;再者说他被道场安排在赵瑔身边还有秘密使命,公开的任务是保护,暗地里还要把一切有关赵瑔的点滴定期汇报回去,虽然他这个卧底做的很失败,可眼下的场合也要竭力渗进去探清楚才是。“此人与小生亦兄亦友,员外且放心。”
赵瑔这么说算给足了小谢面子。偷哥的五香花生米、糖吃当哥不知道?赵瑔觉得连零食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佯装不知都让给小谢了,让他知道点便宜师兄的家事更不叫事了。“也罢。”
雷一鸣不再坚持已见。一老一少又齐齐注视雷大小姐。雷淑贞展颜冲两个阴谋家笑着,笑容很可爱,神情很无辜。女人呐个个都是天生的演员,赵瑔心说。“王老太君乃心慈面善之人,常年在家礼佛少有出门,金家之事应是王老太君受人蛊惑。”
雷一鸣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故作深沉有些多余,对方年少,怕是开门见山说话才更易沟通交流。“何人?”
赵瑔的呼吸急促了。王老太太是个关键节点,弄清楚谁在王老太太背后扇风,那么掀起雷金两家对抗波澜的肇事始者也就现形了。“不知。”
雷员外如今干脆如蒙童。赵瑔的视线在老雷脸上转了几转,心里就有点堵。不知道你早说不知道,干嘛叽里呱啦前面铺垫一大堆。“不是金老爷子或金家什么人在王老太太那里捣鬼?”
从逻辑上讲赵瑔的怀疑最合理。金家打击商业对手,又迫于雷家的未来亲家是武昌官方至尊,于是剑出偏锋打通王家老太太的关系以向王林施压,连消带打,不仅化解了官方可能的打压,更拉官方站到金家一边。雷一鸣只是摇头。他也考虑过上述可能性,却总认为以金家的人脉背景攀不上王家这种层次。“奇怪,怎会不是金家?这件事闹到最后金家不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吗?逻辑上讲不通啊。”
赵瑔又开始咬手指了。“赵公子且莫管那许多。”
雷淑贞有心为父分忧,佯嗔他一眼。“现下总有泼赖到店铺闹事,不若先设法解决眼前事好了。”
“眼前?”
依着我当然以牙还牙,这有啥可犹豫的?瞻前顾后地,世上哪有百分百把握再做的道理,嗯,小生的意思呢是说万全之策难寻,员外怕闹大了对雷家影响不好,但你们考虑过没有,一味地委屈求全就对雷家有利了?雷家是被害者哦,······哦?哦?”
连着哦了几声,搞低长短音各不相同。赵瑔的表情生动起来,不愧号称电影达人,突然之间他有所启迪,“有了!咱们既然是受害者,索性把这个角色演到位,声势往大了搞,博取舆论同情,这叫造势。嘿嘿,力争让全武昌的百姓每天一睁眼就谈论雷家被欺得有多惨,一旦民心民意倾向于雷家,主使泼皮前来闹事的人必会收手,民心所向啊,再闹下去百姓也不答应了。怎么样?”
他献媚的对象当然是美妞,雷大小姐俏脸如涂了三层胭脂,匆忙侧窥乃父神情。雷一鸣先是不置可否,继而面色一整开始思索,“受害者?舆论?”
“对,舆论。小生假设,有一日员外在大街上突遭人殴打,然后打人凶手说什么武昌只有金家没有雷家之类的浑话扬长而去,嘿嘿呵呵哈哈······”赵瑔想象着狗头军师的形象猥琐阴笑数声,“金家到时似裤裆里沾上泥巴,不是那啥也是喽。”
“不可,万万不可,若伤了爹爹,我,奴家定不饶你。”
雷淑贞大急,虽语中责怪,内里不免有些自己亦未察觉的撒娇意味。“琴娘莫慌,只是作戏而已。”
雷员外也算千年的狐狸了,即刻明悟,这小子的损招较先喊杀高明百倍。老雷投向赵瑔的一瞥有了赞赏之意,未料娃娃长老真给出了一个堪堪一用的主意。“用诈?”
雷一鸣沉吟良久,“计策可用,但······还不够。”
他最头痛的是王老太君旗帜宣明地偏向金家。虽说老雷不会幼稚地认定王老太君仅仅因为信仰问题做出之前的决定,恐怕内里真正的原因只有知州王林王大人清楚。事实就是王林不顾与雷家即将结为儿女亲家,对雷金两家的矛盾视而不见,这个“视而不见”已足以说明王林的态度了。更让老雷寝食不安的是原本王林以应允两家五月份操办儿女嫁娶婚事,现在又遣人传书再度推迟,“容后再议”!打悲情牌能否改变王老太君以及王大人的立场?雷一鸣觉得很没把握。赵瑔冥思苦想半天,“员外曾一再提及归元寺和小藏山禅院究竟是何意?”
“佛门在武昌地界影响日重,信者皆倾向金家,我雷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与此不无关系。”
提及佛道两家在武昌百姓中的形象及影响力,雷一鸣连连叹气,心里不无微辞。瞧瞧人释家做的,隔段时间便举办法会,要百姓听高僧说法,又隔三差五邀士绅,权贵名流至佛地打禅机,参禅。反观道家,武昌只有一处小小的飞云观,倒是秉持了“清净无为”的道训,少与外界交往,再就是龙王庙里的几名庙祝也算道门一脉,除了每年二月二给龙王上香做场法事外,余下的时间也不知庙祝们猫在庙里干啥。两厢对比,道家佛家佛教高下立显。“看看吧,人家和尚还晓得跟潜在滆湖互动,逐渐洗脑拉近自己队伍,道门再躲着练什么成仙迟早被人遗忘。”
赵瑔回首冲小谢大为评议。新年时他在赵家庄曾对保镖们指出道门这处明显的短板,并尖锐批判了道门报残守缺思想,也不知小谢有没有原话汇报回去。“宗教信仰这玩意······咳,抱歉,小生无意贬低。小生之意无论佛道,天主基督伊斯兰教,咳,扯远了扯远了。员外之意佛道两家已在武昌百姓中悄然竞争并已分出高下,并且,佛家正在暗助金家,通过这种方式继续扩大佛家的影响力?”
“至少老夫这么认为。”
雷算一鸣终于吐露了心底的忧虑。“武昌尽人皆知老夫乃灵宝天尊道场外坛护法神将,在此地道众中也算小有名气。”
我······去,赵瑔险些瞪裂了眼眶,“何不早说?”
“你······你乃道场长老,岂会不知?”
雷一鸣比他还惊诧。“通了通了通了,这下子逻辑就讲得通了。”
赵瑔很快理清原先思路的死结,二郎腿都得惬意无比。“好狡猾的和尚哟,不过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嘿嘿,金家与员外有嫌隙,归元寺借机鼓动金家与员外争斗,并通过王老太太向王大人施加压力,搬开了员外重要的援兵、盟友,而员外你呢,区区以记名弟子,哦,外坛护法神将,在百姓眼里很拽,实则并非道场重要人物,故而等于没有道场方面的支援。呜乎,身陷重围,孤立无援,哀哉。”
他说得性起,却没留意美妞的小嘴越撅越高。“你赵瑔”雷淑贞顿足娇嗔,“我爹爹有难处你还笑得出来?”
这话说的······你们俩啥关系呀?雷员外眼角抽搐。“是、是我错了,琴娘莫恼。”
赵瑔忙收敛身形,正襟危坐,俨然两国领导人会晤共商国事,“许多问题看似难解,那是没找对方法。”
科技宅的爱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虽说雷家遇到的问题与科研风马牛不想及,但看在雷淑贞粉嫩俏脸得份上这个得帮。站在赵瑔的立场来看,他认为本质上佛道并无高下之分,都是人们在心灵领域的精神寄托方式。米饭馒头虽有异,但谁又能说在填饱肚子这个功能方面二者不一样?“扩大道门影响力?貌似难度高于得诺贝尔奖项啊。”
赵瑔又开始咬手指。浩南哥用拇指对着自己傲然说,我这人混社会只有两个优点,兄弟多、够义气。然后招集了一大帮人去打群架。佛道两家所谓的俗世影响力不就是看谁的信徒多?说起来跟打群架也差不多嘛,哪方人多那方赢定了。“小生再为员外献上一计。”
论人气铅山县数显微镜最高赵瑔如是认为。牛逼时间到。通常小官人笑意腼腆之时往往是手里有好牌能放大招。“员外可知我道门宝物出世惊现人间?”
“道门宝物!”
“······道门宝物?”
雷家父女表情各异。“仙丹?······还是法宝?”
雷大小姐惊喜不定的样子不如说在问走私货是飞机还是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