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首异处的罗小六当然不可能闪亮登场了,几十只手指向同一方向,军师无处藏身,讪讪起身强作镇定。这厮以为不吭声就能蒙混过关?杜聿明当年也是这么想地,结果怎样?还不是被俘虏和投降的国民党士兵把他给指出来了。赵瑔笑吟吟看过去,漫不在乎的神情仿如面对耗子的狸猫,“把军师大人单独绑了,拖远一点。”
淮海战役解放军对待国军俘虏的作法启发了他,组织贼虏们开展一个揭发检举运动,保准连一丝隐密也藏不住。“且慢”,军师被保安按倒在地,顾不上蹭了一脸灰土一迭声叫唤,“在下……小人要告举,将军、将军……。”
他认准了杨孝平的官方身份,以为这位威风凛凛的金甲将能轻易击溃惯匪,必然算是权柄在握的主事者。杨孝平大乐,厢军都虞连个偏将都不如,被人唤作将军当然愉悦。这就像改革开放初期,任谁被菜贩子称作“老板”心里都有几分莫名的窃喜,似乎自家已成“万元户”了,豪迈地不还价买了一斤韭菜两根葱。“你要告举何事?”
杨孝平晃着膀子过来,爱惜地用袖口擦拭胸甲上的鸡油。这厮至今没舍得脱甲。“小人告举……若有功、可否、可否赦过?”
军师被反捆手脚身体不自然地反弓着,眼角肌肉抽搐不停。“告举有功?嗯,似乎官府有那么个章程。”
杨孝平不是很肯定地回想片刻,撮着牙花子吐出了牙齿缝里塞着的鸡丝。“不过呢,你找错了人,怎么发落你们这些贼厮,他说了算。”
军师努力挪动身躯,侧过脸惴惴不安问道,“他……这位小相公是……?小人眼拙,不识真人当面。”
杨孝平哈的一声怪笑,“他也不是甚大人物,不过是赵府小官人而已。”
恍如一枚手雷塞进军师脑门里炸开,军师瞬间有那么一刻失了神。正主在此!完了。“请军师大人坐,给他松绑。”
组织完一场浩大的检举揭发运动后,赵瑔才有暇去见山贼军师。隔着桌子对面也有一张方凳。军师小心翼翼坐下,轻轻活动着被勒出血糟的手腕,还有余暇打量四周。灰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毫无美感,不知是何物所制。远处隐约有嘈杂的轰鸣。“老实点!”
一记疾重的巴掌拍的军师差点一个跟头摔出去。昙耕与铁汉三一左一右站在军师身旁各挟其肩头。赵瑔端详有顷。山贼军师果如其名,眸子狡诈多变,颌下一缕鼠尾须,可能年纪不过三十,肤色还算白净,额角一道暗红色疤痕显示受伤时创口极深。“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赵瑔把山贼们的检举记录放在手边。“小人江心流,字允中,闽西陵州人氏。”
军师局促地回道,状似畏缩眼神闪烁。“呵呵,原来是江军师,久仰久仰。你要告举何事?”
“小人告举……猛鹫山大寨尚有二当家及二十余众。”
军师偷眼窥过,遂自告奋勇说,“若允小人带骆,贵方可轻易避过山隘险要关卡,一举攻入大寨以竟全功。”
“哦,就这些?”
赵瑔似笑非笑的模样令军师忐忑难安。这厮状似热诚强笑道,“请听小人细细道来。猛鹫山好汉……不,贼寇,在小官人运筹帷幄下为之覆巢,这、这岂非可证您乃天纵英姿,千年难遇之奇人。小官人年未及弱寇吧?将来贡举科考夺桂,一朝入仕为官,今日之奇功岂不更为您美名增辉?到时小官人加官晋爵莫忘了小人今日告举之功啊。”
又一个舌绽莲花之辈。赵瑔笑吟吟看看边上的葛丕。偷觑过众人脸色后军师心中大定,“小官人,小人立下此功……敢问能否将小人赦罪开释?小人向上苍作誓,从此痛改前非,回老家侍奉老母,虔心礼佛只问农事。”
赵瑔身后的谢春风、无风子当即阴了脸。尼玛当着道爷的面去谈礼佛,难道三清道祖不值你敬?“阿也,该打该打。”
军师这次没留劲,照自己脸上结结实实来了一巴掌,“仙长息怒、仙长息怒,小人情急昏了头说胡话。还请仙长恕罪则个。”
“昏头说胡话?哼,我瞧你比免子还警醒。”
赵瑔面色看似平静沉稳,其实心里比揣了一只野兔还闹腾。“说说,罗小六是何等样人?何以你们从猛鹫山跑来这里劫庄?”
“罗小六?对,便是他引路带我们过来。”
军师毫不迟疑地一口咬定亡于麻五斧下的带路党,“罗小六原非我山寨之人,前些日此人持信凭上山,言明拜谒大当家。”
军师侃侃而谈,一脸你不信我也没法子的真诚。“后来大当家便召集人手,说要带大伙发财。”
军师咽了口唾沫垂下脑袋,样子颇像犯错的顽童,“我们便跟着大当家来了。”
“罗小六是何地人氏?他与麻五是否旧识?信凭在哪里?他与麻五都说了些什么话?”
赵瑔问一句军师苦着脸摇一次头,问得急了这厮就差抱头痛哭了。”
小人真的不知啊,一切都是大当家拿主意,大当家不说我们哪敢乱问呐。小人愿带路剿清山寨贼寇余孽,此心可鉴、此心可鉴呀。”
“喀啦啦、喀啦啦……,”三元拉着一辆铁板车来到门口。这车是工匠们制作用以运送钢锭、矿石的特种车辆,四轮均以钢制,极能承重,只是行进间噪音极大。铁板车上一盆焦炭烧得正旺,耀眼的金红色令人不能直视。赵彬手里提了几根钢钎跟着拐进来,“赵董,家什找来了。时辰太仓促,未找到合适的刑具,先凑和用一用。”
刑具?军师当即脸色更白了。“或者换个人江军师愿意说实话呢。”
赵瑔起身准备离开,“老赵,军师养尊处优惯了,你可不要怠慢了。”
养尊处优?赵彬的三角眼陡射炽热之光。岂不是说这厮或吃不住刑?在军师白皙的脸颈和手上转了转,赵彬心里有数了,”赵董放心,定教军师大人满意。”
无风子皱了皱眉,内心下意识地反感接下来的节目,亦随赵瑔脚步而去,谢春风则饶有兴味地抱着膀子打算瞧热闹,结果又被无风子狠瞪了一眼,只得怏怏而走。“当啷啷,”钢件扔到桌上,军师的身体跟着一抖。赵彬回身端详一下,满意地捏了捏军师的肩头,宛如在肉屠的摊案上挑选猪羊肉,“身体还算健实,这便好。”
“你、你要作甚…………?……我……小人……”军师上下牙喀喀作响,“不、不不需如此吧,小人、小人都已招了,足下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