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给美妞一个惊艳的出场印象呢?赵瑔退回几步,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又左右扭了扭腰,然后双手互捏嘎吧嘎吧一阵乱响。他身旁有一张案几,案上有琴,准备优雅抚琴的士子愕然的神情像见到了大猩猩。周秉义,谢春风、三元缀在后面看直了眼。赵瑔的举动完全就像一条狼崽子大摇大摆闯进了载歌载舞的羊群。戳!彪悍的泡妞就是这样!周大郎这一刻只想顶礼膜拜。“今日诗会小兄却不过同窗盛情,只得现丑了。琴娘请稍待,小兄去应付一二。”
王冠雄笑的温雅自矜。不断有人过来催他赋诗并预祝诗会夺魁,身为武昌第一公子,书院士子中多的是想攀附的人。“王公子请自重。”
雷淑贞俏脸陡现冷意,“奴家闺名非雷家长辈不可轻唤。”
王冠雄神色不变,依然温和地笑道,“你我即将成亲,呵呵,小兄身为夫婿实算不得外人。你呀,邀你踏春散心总板着脸做甚,嫁到我王家后你这脾性可得收敛些个,否则公婆那里须不好看。”
“奴家自小脾性粗疏愚鲁笨拙,怕是王公子要失望了。”
雷淑贞丝毫不暇颜色,冷着脸看过去如对陌生人。王冠雄的眼角跳了跳,笑意僵在脸上,“莫耍小性子,你我两家乃武昌首望,万不可人前落了笑柄,到时岳丈面前小兄也不好交待。”
“王公子严重了,我雷家不过一商贾之家,如何敢与你官宦之家相提并论。”
雷淑贞自始至终就不给他好脸色,“还请王公子慎言,你我两家能否结为姻亲尚无定数,我父亲难当王公子岳丈之称。”
“贱妇!给脸不要脸。”
王冠雄高大的身躯向前微倾,令武昌许多妙龄女子痴迷的笑意不改,他的话音降了几分,却字字如锤擂响在雷淑贞耳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当今圣上也改变不得。你这蠢妇,以本公子家世文才看上哪家闺秀不是她的福气?偏你邪了性不愿嫁我王家。且等着,待过了门看我如何消遣于你。”
雷淑贞惊恐地睁大了双眸,褐色圆瞳亮晶晶闪烁着寒意。这一时她如遭雷击怔立无言。“莫忘记你是雷家的女儿,除非你死了,不然必须遵从父母之命!”
父亲铁青着脸咆哮,“既已与王家有了婚约,你生是王家的人,死也是王家的鬼!”
她的视线模糊着,父亲的脸与王冠雄的脸重合了,又演化出一张狰狞不已的新面孔。惶然仿佛无数个冬季一股脑降临,寒冰彻骨冻僵了身躯,而心魂却困在躯壳里无助的绝望着。不知何时,琴音从天而降,叮叮咚咚敲碎了雪山玄冰。雷淑贞莫名地心底一暖。曲调记忆犹新,恍惚有鲜衣怒马的少年怀着万丈雄心踏上怔途,山高水阔风急浪涌,但少年视若等闲意气风发,凭着一颗不屈不挠的心无畏面对。……那样的骄傲、那样的朝气蓬勃勃。一滴、两滴、三滴……泪珠扑簌落下,雷淑贞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心里又酸又暖。她记得,这首琴曲是《沧海一声笑》,一个穿道衣却不是道人的少年奏给她听的,那个少年还会弹唱许多闻所未闻但动听的俚曲,那个少年还曾遣人送她一面罕有的银镜,那个少年……是他在奏琴吗?不、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雷淑贞暗笑自己痴傻,香腮这又落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曾经、那个少年莽撞地闯进她的视野,却又用琴音温柔了一方天地。她无奈返家,甚至把心里的那方天地也留存在了太清观。因为,她的未来不配再保有那方天地。琴能这么弹?周秉义梦游一般挪到赵瑔旁边,嘴巴大张着甚至能看到咽喉处的小肉垂。谢春风环视一圈没发现有身怀武功的同道,于是放松下来,用指甲掏了掏耳朵,眯起眼睛聆听琴曲。三元小眼圆睁,双手屈握若鸡爪,似乎要把自己这二两力气借给小官人以助奏琴。衣饰华贵三三两两或倘样或窃窃私语的媛女们缓缓循琴音而来,士子们也放下了手中饱墨的笔回过身。这曲太吸引人,乍闻之下无论有无音乐造诣的人都不由自主浑然忘我。离赵瑔不远的老者讶然过后,细细观察片刻也沉于琴音里,他身后侍立的一对年轻男女则不满地打量赵瑔奏琴的样子。赵小官人颠覆传统的横抱,哪里还有半点七弦琴的古雅幽悠。赵瑔斜抱七弦琴,他的眼里只有迎春化下的伊人。琴音稍停,一曲又起,是《化蝶》,哀而不伤,缠绵缱绻。赵瑔本意想秀华夏精典音乐装逼,成功地成为全场焦点后又心中暗暗叫苦。琴弦琴不是小提琴,模仿吉它都吃力,别说原汁原味的《化蝶》,即使临场发挥的伪《化蝶》也力有不逮。好在,猴子搬来的救兵来了,他按住琴弦。丽人眀眸圆睁,娇俏的脸庞满是不可置信,“怎么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想来自然便来了。”
琴音再起,是《云端漫步》。“这世上有许多我牵挂的人,譬如你。这世上有我远隔千里也要见到的人,譬如你……”“莫再说了!”
一滴墨汁落在尚未落笔的上好的宣纸上,王冠雄执笔不动,他的视线越过人群,隔了十多步远,也分辨得清,雷淑贞与弹琴的少年分明是旧识,二人间的神情令他极不舒服。“佳义兄、佳义兄?”
旁边有学院士子厚颜讨好,“可是佳人在侧令佳义兄心不在焉否?”
“哦?呵呵,在下一时眼花,错以为遇见旧识好友。”
王冠雄顺势放下毛笔。他身边围拢的士子们揣摩着他的心思大发议论。“怪哉,这奏琴之人断非我学院中人,何以在此奏琴?”
“岂有此理,他究竟是何人,这、这……岂可如此奏琴,不可理喻、不成体统。”
雷淑贞偷眼一瞥左右,苍白的面颊浮现一丝晕色,“你、你、……可是要入学昌眀书院?”
铅山、武昌相隔甚远,二人何以在黄鹤矶相遇,女儿家面皮薄,她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宝奁如月不欺人,明日归来君试看。”
赵瑔奏出最后一截音符,放下琴起身,“我应约而来。”
“哪个与你有约,莫胡说。”
美妞顿时娇颊如火,羞嗔不已。两个人只隔了半尺距离,赵瑔的鼻息仿佛带着无穷热力,她下意识地想躲避,脚下却似粘住般动弹不得,只得偏过脸去。“啧啧,你我数月未见不料身份如厮。”
赵瑔不抱憾不已,但下一句令美妞大为羞赦,“这事心怪我,早些来想必可以琴瑟合鸣。”
“甚、甚琴瑟……再敢口不择言瞧我撕了你的嘴。”
雷淑贞发现到处是异样的眼光,羞窘之下差点落了泪。“你瘦了,瘦的我心痛。说出来我为你分忧可好。”
赵瑔夹着嗓子眼扮温柔体贴,自己先遍身起了鸡皮疙瘩。奇了怪,美妞还就好这个,螓首抬起含泪飞了他一眼,当即把赵瑔酥了半边身子。“兄台请了,在下王冠雄,乃昌眀书院学子。”
正当气氛旖旎情意,渐浓之际,武昌第一公子笑吟吟过来施了一礼。这厮举手投足文质彬彬,话语更令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