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黎非夜帮她打理好细碎的发丝，缓缓步出医院的大门。叶沐暖始终站在那里，脸颊贴着窗户。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渐渐动了动，眉心皱成一团，应该会很痛吧，叶沐暖想要推门进去，却又怕叶柔看见她情绪太大，匆忙躲在了墙壁后。苏芩先走了进去，坐在床边，看着叶柔慢慢睁开眼睛。“柔柔。”

“妈妈！”

叶柔笑的很开心，一点也不像是受伤的人。“啊，我的手好疼。”

她突然悲鸣般的嚎叫着，像个孩子一般。“柔柔。”

华萱心疼的想要抓住叶柔的手那只被截肢的胳膊，却只抓住空荡荡的衣袖。“妈妈，我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叶柔的反应有些奇怪，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平时的她，更像是一个初中生一般，听上去带了几分纯粹。“柔柔，你先别激动，听妈妈说，你的胳膊汞中毒，所以被截肢了。”

苏芩有些艰难的解释道，让叶柔知道自己的胳膊被截肢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汞中毒吗？为什么会中毒？我中毒了！那姐姐呢？姐姐还好吗？”

叶柔的语气听上去是真的很担心的样子。“暖暖没事。”

华萱越发觉得叶柔有点不太对劲。“姐姐没事就好，糟了，昨天我答应的给姐姐做的裙子还没有做完，今天姐姐下午就要去法国了，来不及了。”

叶柔说着就要下床，看上去真的很急。“老头子，你进来一下。”

华萱抱住叶柔，可是一晚上没合眼，现在有些没有力气了。叶空达从外面大步迈进来，帮她把叶柔抱回床上。“老头子，柔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苏芩的声音很小。“爸爸？您怎么还在这，姐姐的飞机要晚了，你怎么还在这。”

叶柔推搡着叶空达。“柔柔，你哪里不舒服？”

叶空达试探性的开口，想要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手有点疼，妈妈说我被截肢了，爸爸，截肢是什么意思？”

叶柔的声音柔柔的，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叶空达的脸。“嗯？我去找大夫。”

叶空达起身，出了病房的门。叶沐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隔音效果太好了，她能看见的就是里面的画面，可是却听不到声音，可是叶柔眼底的那几分纯粹不像是演出来的。“爸，柔柔她情绪怎么样？”

叶沐暖觉得这句话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来异常艰难。“柔柔的情绪很好，没有吵也没有闹，但是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去叫下大夫。”

叶空达揉了揉眉心。“好。”

叶沐暖躲在墙壁后面，看着病房里叶柔和苏芩两个人看上去聊的很开心的样子，这不像是一个刚被截了肢的状态。狄景洛跟着叶空达进了病房，嫌弃的给她做了个检查，然后解释道：“汞的毒性太强，破坏了她的神经系统，可能会导致短暂性失忆或者是永久性大脑受损。”

“什么是永久性大脑受损？”

苏芩询问道。“一辈子可能都会停留在一个小女孩的思维里，只有十岁左右小女孩的记忆。”

狄景洛解释到，他在给叶柔做初级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些情况，除了手臂需要截肢外，大脑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刚刚他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叶柔的大脑的确受损了，而且是可能永久性不能治愈的受损。这样的结果苏芩和叶空达反而安心了，苏芩抱着叶柔，对狄景洛说道：“这样对柔柔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辈子都会在快乐中长大，再也不会伤害到别人了。”

“嗯。”

狄景洛出去了，他看见门口站着的叶沐暖，对她笑笑，“进去吧，她应该还认得你，只是记忆会发生一些变化。”

“狄景洛，她有可能治好吗？”

一个人一辈子都活在空洞的快乐回忆里，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狄景洛蹙眉。“叶沐暖，你傻了吗？你还要她治愈干什么！治好了到时候再杀你吗！”

狄景洛很生气，如果不是因为叶柔是她的妹妹，这会儿早就丢到无人岛去了，还能住在黎氏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叶沐暖沉默了。“你说你这只猫到底是怎么想的，叶柔三番五次的想杀了你，这种人丢到山里，狼都嫌恶心的人，你还要帮她治好！”

狄景洛要气疯了，叶沐暖到底是傻还是蠢？叶沐暖站在那里，声音像是一缕秋风般，有些萧瑟。“你不懂，对于叶家来说柔柔代表了什么。”

兮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苏芩和叶空达相认，现在叶柔是叶家唯一的血脉，如果这个血脉都失去了，那么要他们两个老人怎么办？“她不可能治好了，就算能我也不会给她医治，永远都不可能。”

狄景洛发了狠心，虽然作为一个医生他不能见死不救，但是对于叶柔这种人，他宁愿放弃。他只是医生，医好了身体，医不好那颗已经腐烂的心。叶沐暖的眼眸里瞬间亮了起来。“这么说，柔柔还是有机会治好的对吗？”

“没有！”

狄景洛没好气的吼回去，转身走了几步，脚步又停下了，他了解叶沐暖，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于是又补充道：“　她的脑袋受损情况太严重了，除非换脑，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恢复，换脑的风险太大，目前全世界也只有一例成功的案例，与其保住脑袋，不如让她保住命。”

狄景洛说完便走了，叶沐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才推开门走进去。“柔柔。”

她轻声唤叶柔的小名。叶柔听见叶沐暖喊她，便像小时候一样张开双臂，“姐姐！”

叶沐暖走过去，抱住她，叶柔眼底的那份纯粹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的。“柔柔。”

她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心里很是内疚。叶柔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推开叶沐暖，“姐姐诶，你怎么还在这，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飞机上吗？”

“嗯？”

叶沐暖一愣。“你忘啦，爸帮你办理了转学手续，要去法国那边上学了，可是姐姐你才14岁，一个人去国外真的可以吗？”

叶柔明显的不放心，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姐姐不走了。”

叶沐暖抚摸着叶柔的头发，轻声开口。“真的咩！”

叶柔很是兴奋，可是想了想，又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要赶快走，你现在的身份是叶沐暖，不是许温凉……”苏芩听到叶柔的话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妈妈，你捂我嘴巴干什么？”

叶柔不明白苏芩怎么脸色突然慌起来。“柔柔，她就是你暖暖姐姐，你温凉姐姐还在学校里没有放学呢，你忘啦，她是寄宿学校。”

苏芩温和的对她解释道。“妈妈，你不要骗我，这明明就是温凉姐姐，自己姐姐我怎么会分不清楚呢，更何况兮儿姐姐已经死了。”

叶柔的唇瓣扁了扁。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兮儿死的那年，那一年兮儿死了，叶家为了制造兮儿没死，只是去法国念书，所以就要送许温凉出国，把她的身份也都换掉了。从此世界上只有一个叶沐暖，许温凉就这样凭空消失掉了……“柔柔，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你的暖暖姐没有死，这不是在这吗？下午温凉姐姐就回来了。”

苏芩相办法圆谎，毕竟她没有办法让真相就这样曝光掉，她担心叶沐暖会受到牵连。她和叶空达两个人已经老了，黎非夜怎么对他们都没所谓了，可是叶沐暖还年轻，如果出了任何事，她要怎么向她的母亲交代？“是吗？”

叶柔半信半疑的开口。“是。”

苏芩点头。叶柔半信半疑的看着叶沐暖。“暖暖，你先回家吧，你也在这待了一上午了，去忙吧。”

苏芩对转头看着叶沐暖。“好。”

叶沐暖从房间里退出来，悠长的走廊里站着一抹颀长的黑色身影，冷冽肃杀。“你一直没走？”

“笨猫，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昨晚已经经历了差点失去她的痛苦，他怎么敢再尝试一次。“走吧，我们回家。”

叶沐暖累了，想要挽上黎非夜的手臂，想要叶柔那条空荡荡的右臂，突然觉得难过起来。黎非夜的手放在她的腰间，让她把头靠在他的身上。“暖暖，这件事不怪你。”

他自然明白这只猫在想些什么。叶沐暖望着黎非夜那双湛黑如夜的眼眸，脑海里却是叶柔那憎恨的眼神，以及残破的手臂。“我忘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今晚住公司。”

她的情绪很不好，黎非夜感觉的到，她一向以叶家的全部当成支撑生存下去的力量，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知道她需要冷静一下。“好，我送你去。”

黎非夜不放心她一个人。叶沐暖什么都没说，安静的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断涌出的车辆，奔着一个又一个的街角驶去，这一刻她竟然想要逃掉。她怕，怕面对黎非夜，也怕面对叶柔，现在的她，脑袋里凌乱一片。黎非夜把叶沐暖送到了公司楼下，并没有陪着她上去。叶沐暖乘着电梯上楼，一路上都面无表情，黎非夜一直看着她走进电梯，才乘了电梯上楼，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始终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