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泰步伐急促,片刻间就消失无踪。 厅堂中张宁握着信纸,目光奇特。 短短片刻的相谈令他对这位胞弟的看法大为改观,不过该有的堤防也一丝不少。以张宁如今的城府尚不至于对方看似掏心挖肺一番,自己就尽信无疑。张泰自然也清楚这点,所以能否如其所愿令两人生出默契与信任,关键就在于手中这封密信。 念及于此他令扈从掌灯,将信纸打开徐徐观瞧起来,面色也随之逐步变幻。 张泰似的确与自己熟稔至极,从自己的举动神情察觉到了异常,因而这封信虽急但却是将张氏所处情势,自己的遭遇及处境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原来张氏虽跻身四姓,然而在张宁二人幼时就已不可避免的陷入衰落,而这一切都要从景明四年萧衍代齐建梁起始。 其时齐豫州刺史裴叔业向魏廷献寿阳,魏军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入主垂涎多年的淮南地区,占寿阳、合肥等地。 镇南将军元英及诸多边将纷纷上表,要求乘此良机大举伐齐,统一南北。然而宣武帝元恪只是让豫州刺史田益宗在边境上进行小规模骚扰,直至萧衍站稳脚跟时这才下定决心大举伐梁。 当年魏廷以任城王元澄与萧宝夤、另一名降将陈伯之领兵五万进攻钟离;又以镇南将军元英都督征义阳诸军事,进攻义阳。大战之初东路连连告捷,元澄所部一路凯歌,拿下东关、颍川、大岘等八座城池,接着又猛攻阜陵。西路的元英亦是势如破竹,连克梁司州刺史蔡道恭借助地势布下的三道防线,将义阳团团围住。 此时形势大好,洛阳已有大魏将一统华夏之声。 这并非是阿谀奉承之辈的盲目鼓吹,而是自南北两分后,南方政权就一直与北方以秦岭淮河为界。 前番宣武帝元恪之父,孝文帝元宏数次南征,争夺的便是淮南重镇如钟离、寿阳、义阳,以及南郑。此刻魏军攻占寿阳,围攻义阳,夺取合肥,如同一柄利刃插入梁国的腹心,若义阳再破那么梁国都建康便需直面魏军兵锋。 梁帝萧衍只得分遣冠军将军张惠绍和平西将军曹景宗、后将军王僧炳出兵支援。然而张惠绍未至钟离就遭遇魏平远将军刘思祖的拦截,一败涂地,其与麾下十余将皆被擒获。 曹景宗与王僧炳所部步骑三万,主援义阳,王僧炳分拨两万军队前往凿岘,曹景宗以剩下的一万人为后继,企图扰乱魏军的行进计划。魏军西路统帅元英获知梁军行踪后,派遣冠军将军元逞等人在樊城阻击王僧炳的梁军,双方一交手王僧炳大败其部尽众星散,曹景宗听说前师挫败便裹足不前,不敢再增援义阳。 当年八月义阳开城投降,南面平靖、黄岘和武阳三座关隘守将皆弃关而走。此战再次震动天下,梁国在淮水一带的重镇只剩钟离一处,闻此讯镇守汉中的夏侯道迁向魏廷请降。 于是魏廷以尚书邢峦为镇西将军、都督征梁汉诸军事,迈过秦岭攻占了汉中。梁州十四郡皆入于魏,南面的益州也岌岌可危,双方数十万大军厮杀于钟离。 尽管梁军据城、水之利,可面对魏军铁骑仍只能避以锋芒死守,加之江南门阀蠢蠢欲动,一时间梁国的覆灭似乎已是迟早之事。 然而萧衍终究是建立一方大国的枭雄,极有识人之明。他所新任命的援军统帅临川王萧宏,在临危之际修书一封予元魏平南将军陈伯之,劝其投降。 信中洋洋洒洒数百字直扣陈伯之内心,其阅后竟是顾不上自己留在洛阳为质的儿子,领本部八千兵众重投梁国。 此事一出魏军顿时人心思动,需知此刻的魏军中有近三成都是梁国的降军降将,也唯有他们才能在水道遍布的南方,为魏军统帅出谋划策指明方向。 可陈伯之的举动却是让余下的降将饱受猜忌,再想到先前为安抚人心,如义阳三关等地大多仍以降将把守,于是魏军军心大乱战意动摇。趁此机会梁军大举反攻,接连收复宿预、梁城、合肥等十几城。 其后梁国宿将韦叡立下奇功,大破魏军二十余万夺回全部失地,魏廷承受了自建国以来的第一场痛败,河北精锐损失大半。 当梁帝萧衍在建康城大赏群臣时,魏帝元恪大发雷霆,以罢免治罪兵将三十余人,州郡大吏二十人,其下小吏将校更是无算,其中便有张氏一族的族人。 更为要命的是这场大败的胜负手,没能一举攻下钟离的原由在于降将陈伯之的再度反水。这位因反叛梁帝萧衍失败,逃入魏境的梁军之所以能在战前身居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江州刺史等要职,就在于张氏的保举。 齐永元三年,萧衍率军攻郢州意图推翻齐国统治时,东昏侯萧宝卷任命陈伯之为豫州刺史,占据寻阳以御叛军。萧衍攻下郢州后遣人劝说陈伯之投降,并许诺封其为安东将军、江州刺史。陈伯之虽摄于军势接受,但心中一直首鼠两端。 果然不久之后他就再度反叛,失败后逃往魏境。时任东扬州长史的张子用认为,讨伐梁国是迫在眉睫之事,应当结交此人以待后续,时任族主张廷新虽有所顾虑但最终还是应允。 于是张子用发动族中力量使陈伯之获封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大战起时又进为淮南都督将兵三万。 投桃报李是天经地义之事,张氏的回报很快就得以兑现,张氏数名子弟入其军中领兵参赞,余者也多投入对梁国的征伐夺取军功 谁曾想本该是灭国的一战却因为一封《与陈伯之书》而转折。 得知陈伯之投梁,在其军中的数名张氏子弟纷纷予以劝阻,最终被囚禁于城。而身在洛阳的族主张廷新知晓此事后,第一时间命长子张颜真持剑闯入陈府,将陈伯之留下的儿子陈虎牙斩杀当场,以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