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客人。”
“荣幸之至,”谢燕娘回复了不少,刚才的惊吓因为有摄政王在,渐渐消退而变得安心。似乎有这个强大的男人在,她就不必担心太多的事。“姑娘是在房间歇一会,还是先去泡泡温泉解乏?”
说完,阮景昕笑笑,仿佛在谢燕娘面前,他总是忍不住多关心她几分。往常那些警惕和防备,在这个小丫头跟前,似乎再也想不起来。康云章是乐于看见这样的,庞禹狄更是如此。阮景昕自从那一年之后,心里的煞气太重,跟谁都拉远了距离。如今恰好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叫阮景昕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也是好的。居然是温泉庄子,谢燕娘忍不住跃跃欲试。不等她开口,阮景昕已经在前面领路,带着谢燕娘去了温泉:“庄子里没有多少下人,更没有丫鬟,只能劳姑娘自己动手了。”
“不妨事的,民女自己来就好。”
谢燕娘一颗心都在温泉上,哪里会在意这点小事。看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阮景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到底还是没有多说话,耽误了谢燕娘泡温泉。她带着雪菱进了去,热浪扑面而来。谢燕娘脱掉衣裙,又招呼雪菱道:“一起下来泡泡,实在舒服得很。”
温热的池水漫至胸口,她趴在池边,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雪菱也是雀跃,轻手轻脚地脱下衣裙踏进了池子里,拿着帕子沾湿,给谢燕娘擦起背来。手法实在熟练,谢燕娘舒服地就差哼哼了,她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实在撑不住坠入了黑甜的梦乡。她又做梦了,还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这是一个简陋的帐子,用破布支起来,四处漏风,实在不是一个好住处。谢燕娘猜测着这个男人的出身应该不怎么好,要不然住的地方怎么不是破屋、草堆,就是旧帐子?她似乎趴在一张小榻上,稍微一动,底下就传来吱呀的声音,仿佛动作大一点,小榻就会散架一样。谢燕娘不敢动了,帘子被人挑起,那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还没走近,她就嗅到浓烈的血腥味从男人身上传来。抬眼一看,男人身上的衣裳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沾满了一片片殷红的鲜血。谢燕娘有些担心,烦躁地在榻上打着转,被男人单手就抱了起来。她被鲜血熏得打了个喷嚏,嫌弃地往外躲了躲,险些从男人的臂弯上摔了下去。男人似乎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有多浓厚,轻轻放下谢燕娘,转身就进了破旧帘子后面,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她的脸颊渐渐滚烫,帘子很薄,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到男人身上的弧度十分精壮。他仿佛不觉得在一个女子面前沐浴有多尴尬,很快便精神爽利又干干净净地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再次抱起谢燕娘的时候,嗅着男人身上变得浅淡的血腥味,她忍不住蹭了蹭男人的胸口。用清水冲过之后,血腥味还在,可见男人到底杀了多少人。但是谢燕娘很奇怪,总觉得男人不会滥杀无辜,杀的都是坏人,所以反倒没有害怕,而是更加亲近和欢喜。男人似是被蹭得痒了,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谢燕娘舒服地浑身都畅快了,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跟男人撒娇,不好意思地缩成一团。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不难感觉出里面含着的愉悦之意。“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家吧……”回家……谢燕娘心底泛着酸涩,又是欢喜,却又是难过。冷不丁她被男人抱到一个水盆前,丢了下去。呛了一口水,谢燕娘挣扎着要从水盆里爬出来,被男人摁住浑身搓了搓,浑身湿哒哒的,又被看光了,别提多难堪。她使劲挣扎着,只是不管怎么扑棱都没能跳出水盆……“秋娘,秋娘……”一道道声音骤然传来,她迷茫地睁开眼,思绪还停留在想要跳出水盆,猛地看见搂着自己的人,正是阮景昕。他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衣,还未脱下,整个人却泡在水池里,浑身都湿透了。谢燕娘低头一看,更加尴尬了,自己被衣裙胡乱包裹着,显然来不及穿上,只堪堪遮住。阮景昕的双手抱在她的腋下,免得谢燕娘再沉下去。见她醒来,阮景昕这才松了口气:“姑娘泡得久了,晕了过去,你的丫鬟抬不动你,只得大声呼叫。不得已,我只好进来了。”
谢燕娘闻言,羞得就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她泡着温泉,竟然因为泡得太久而晕倒,传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了。“既然姑娘没事,还是尽早上来为好。”
阮景昕闭上眼,伸手把谢燕娘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出了水池。雪菱身上的衣裳也是湿透了,一脸焦急地上前帮把手,让谢燕娘在池边的榻上躺下来,盖上了薄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阮景昕背过身,这才睁开了眼:“姑娘若是没事,我就先出去了。等下让太医过来瞧瞧,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
在温泉里晕倒已经够丢脸的了,还让太医来看,岂不是很快要人尽皆知?谢燕娘慌乱地摇头,婉拒道:“多谢大人的好意,民女已经没事了,稍微歇息一下就好。”
阮景昕见她不愿意,不再多言,略略点头便出去了。雪菱见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阮景昕在跟前,明明一副翩翩公子郎的模样总是叫人心尖发颤,也就谢燕娘能够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姑娘吓着奴婢了,忽然就晕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
雪菱拍了拍胸口,还心有余悸。“我睡着了,还做了梦。”
谢燕娘歉意地笑笑,想到梦里那个男人摁住自己洗澡的画面,唇边的笑容不由有点僵。虽然男人的动作十分笨拙,却相当的温柔,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自己。只是想到她被看光了,这个男人还强硬地要给自己洗澡,谢燕娘皱了皱眉眉头,感觉糟糕透顶。雪菱见谢燕娘确实没什么事了,这便给她擦了擦身,换上干净的衣裙,低声说道:“刚才奴婢无法,只得大声呼救,幸好大人听见了,要不然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燕娘一惊,回头问她:“那些衣裳是摄政王披在我身上的?”
“是,奴婢只能勉强托起姑娘,只是姑娘实在太沉了……”眼见谢燕娘的目光越来越沉,雪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很快便说不出口了。谢燕娘觉得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不但泡晕了,让阮景昕救上来,自己也被看光了!以后不嫁给摄政王,她也不可能嫁给别人了!谢燕娘长长地吁了口气,磨蹭了许久,才有勇气离开这里。她浑身还有些虚软,被雪菱扶着回到房间,坐在榻上还有些晕乎乎的。雪菱很快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是一个托盘,放着一碗带着药香的汤水。“这是大人特地吩咐厨子做的,姑娘喝了会舒服一些。”
谢燕娘接过来,厌恶地蹙了蹙眉。她上辈子不知道喝了多少药,对这些汤药实在没什么好感,怎么也不想再碰了。雪菱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谢燕娘想到这是阮景昕的一片好心,总不好浪费了,咬咬牙闭上眼,一口灌了下去。“咦,不苦的?”
她喝完才发现嘴里没有一点苦味,反倒有着一点甘甜,回味悠远。雪菱笑道:“大人真是有心,怕是知道姑娘不喜汤药,便让厨子添了些东西,更容易入口。”
不过是些小事,谢燕娘却觉得刚才的汤药喝下去之后,不但浑身暖融融的,连胸口也跟着热了起来。看见铜镜前的梳妆盒,里面放满了各色珠钗,足见摄政王的细心。雪菱还有些奇怪:“难不成大人早就预料到姑娘会来,所以事先准备好了?”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不信。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燕娘心里一动,或许这个房间真是摄政王为她留着的。东西一应俱全,她只要过来就能住下。雪菱一边替谢燕娘梳头,一边开口道:“都说摄政王不近女色,看来是真的。偌大的温泉庄子,连个婆子都不见,更别说是丫鬟了。”
整个庄子里只有她一个丫鬟,实在让雪菱有些不自在,去哪里都变得拘束。刚才厨房有小厮送来汤药,告诉她以后吃食都会送过来,着实让雪菱松了口气。“姑娘,王爷遇袭,老爷估计很快就知道了。”
雪菱的话,谢燕娘又何尝不知。谢老爷把十五王爷当作是大靠山,龙志宇出了事,必定第一时间过去探望。又听说谢燕娘在场,肯定会多番询问,免得不清不楚地上门去,反倒惹得龙志宇不开心。谢老爷原本就是个谨慎的人,肯定会先来寻自己的。但是谢燕娘实在不想见他,谢老爷来了,必定会想要带自己去探望王爷。只是龙志宇死不了,谢燕娘心里遗憾,哪里愿意巴巴地上门去看他活蹦乱跳的?如今那男人少不得在一群莺莺燕燕里,被伺候得妥妥帖帖,她实在很不必上门去煞风景。“爹爹能不能进这个门,还不一定呢。”
谢燕娘看着铜镜里两腮还染着绯红的倩影,嘴角微勾。她忽然觉得,阮景昕不会让谢老爷轻易踏进这个门,惹得自己不高兴就是了。果不其然,谢老爷多番打听,知道谢燕娘被摄政王接到了温泉庄子里压惊,连忙赶过来了。一是想接谢燕娘回去,一并探望十五王爷。王爷看见她,肯定要更欢喜一些。二是难得的机会跟摄政王接触,谢家有十五王爷一个靠山,再多一个又何曾不好?就算不能傍上摄政王这棵大树,能拉近关系也未尝不好。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但是多一个助力,便是多一条路,总是好的。可惜谢老爷算盘打得响亮,却连大门口都没能进去,顿时黑了脸。只是他也不敢给摄政王府的人脸色看,赔着笑脸道:“我家三女儿听说受了惊吓,如今在府上歇息。我很是担心,这便想接她回去。”
门房以前是庞禹狄底下的暗哨,专门负责打探消息,他对谢老爷的为人是了如指掌。别看表面上对谢燕娘亲亲热热的,却是卖女求荣,听说三番四次把女儿送到王爷手上。十五王爷是什么货色,他更是门儿清。死在十五王爷榻上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谢老爷没可能不清楚,但是依旧把谢燕娘送过去,哪里有资格做人父亲,一颗心简直是黑透了。门房不用想也能猜出谢老爷上门来的用意,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进去。谢老爷磨了许久,又拿出了银票,门房冷着脸怎么也不肯让他进去。他也怒了,十五王爷的门房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摄政王再厉害,也不是皇亲国戚,不过是从一个小小的士兵爬上来的。若非先帝赏识,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过活,顶多是做个芝麻大的小官,哪里会有如今的风光?轮出身,摄政王也不比自己高到哪里去。如今架子摆得比十五王爷还大,实在是不知好歹!谢老爷沉着脸,见门房油盐不进,实在没了耐心,只把手里写的信笺让他代为送到谢燕娘的手上,转身就走。接谢燕娘一道去王府是好,若是不行,他也不能不去。不管怎么说,谢燕娘只是个锦上添花,让王爷高兴高兴的玩意儿,最紧要的是拉近王爷和谢家的关系。门房对着谢老爷离开的身影呸了一口,只觉得晦气。“这封信你要送进去吗?”
躲在门边的暗哨探出头来,低声问他。两人一起守着大门,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门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是傻了,才会把信送进去。”
要是谢燕娘看了信不高兴,别说白虎将军,就是摄政王都要不痛快的。而且谢老爷那样子,信里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何必让谢家三姑娘难受?碰上这样的爹爹,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用饭的时候听说谢老爷被拦在门外,谢燕娘这才安心了,忍不住看向上首的阮景昕。庞禹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康云章忙着收拾王爷遇袭的烂摊子,只得阮景昕过来跟她一起用饭。谢燕娘原本有些不自在,毕竟刚才在温泉池子里出了丑。幸好白狼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亲亲热热地蹭着她的小腿。她喜不胜收,揉着白狼柔顺的毛发,只觉得它比任何时候都可爱。有白狼在脚边撒泼打滚,两人之间的气氛意外地融洽了许多。用完饭,净手漱口后,谢燕娘忍不住问起:“大人,爹爹说谢家的门面附近多了不少相似的铺子,显然是在打压谢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她想请阮景昕查一查,自己也好心里有数。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谢燕娘记得直到自己死,谢家依旧顺风顺水的。因为有十五王爷的庇护,生意越做越大。等龙志宇登基后,谢老爷指不定能混个皇商来当当,彻底光宗耀祖了。阮景昕也没瞒她,直接答道:“那是我的人。”
闻言,谢燕娘目瞪口呆。她知道摄政王在沙场上几乎无往不利,却没想到连经商也如此厉害。只是阮景昕打压谢家,倒是叫谢燕娘松了口气。若是别人,她总要担心是不是别有所图,对自己不利。阮景昕的话,必然是为了打压谢老爷,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见她松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阮景昕好笑道:“姑娘似乎不担心我横插一脚,抢走了谢家不少生意?”
“谢家生意做得再好,那些银钱都不是民女的,何必替爹爹心疼?”
谢燕娘伸手抚着白狼,又挠着它的下巴,叫阿碧舒服地直呼噜:“而且谢家树大招风,大人如此,还让爹爹安全了许多,只抢走一点生意,也比不上大人的苦劳。”
阮景昕忍不住失笑起来,她的话说得足够冠冕堂皇。原本就是他想要压制谢家,好分一杯羹,在谢燕娘的口中怎么像是他在救谢老爷离开水深火热的处境?“谢姑娘这番话若是被谢老爷听见了,只怕会垂首顿足。”
“眼红谢家的人不知道多少,爹爹该感谢大人出手帮忙,没让谢家这么快成为出头鸟。”
谢燕娘压根就不心疼,谢家赚多少银钱,都不是属于她的。而且比起谢老爷,她更喜欢看见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落进阮景昕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抚着白狼的毛发,底下的阿碧安安静静的,显然附近并没有外人,她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大人如今有足够的财富,底下有忠心耿耿的士兵,真的没有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有念头?”
阮景昕敛了笑,深深地看向她:“若是说没有,姑娘可信?”
“当然是信的,”谢燕娘几乎是脱口而出,又笑道:“大人若是早就有这个心,就不会一再做着惹人忌惮的事。”
他甘愿当这个出头鸟,成为千夫所指的靶子,显然根本就没有心去争取那把椅子。不像龙志宇,小心翼翼不说,从来都把自己藏得够深。若非她曾经是龙志宇的枕边人,也不可能看得出他原来野心不小,早就想去争一争了。阮景昕忍不住苦笑,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觉得他是在做傻事,自寻死路吗?康云章不止一次劝阻过他,自己不以为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新帝年纪还少,很多事还受着辅政大臣的约束,放不开手脚,他便代劳了。只是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做得好了,无人会喝彩,做得不好,弹劾的折子几乎要堆满整个御书房。“谢姑娘,很多事并非看着那么简单。”
谢燕娘却不觉得如此,继续劝道:“即便大人放了手,任由那些群臣来把持朝政,他们也不会感激大人的。只会一再设下陷阱,让大人不得宁日。反倒大人一日在摄政王的位子上,就不可能有闲散祥和的生活。”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阮景昕双眸渐深,沉声道:“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大逆不道的话,对吗?”
谢燕娘不以为然地笑笑,继续道:“这里是大人的庄子,都是对大人忠心耿耿的人,民女不担心隔墙有耳。民女只是想让大人明白,大人想要成全其他人,那些人却未必会成全大人。”
这些事其实阮景昕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毫不忌惮地当面说出口。“民女与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人若是不好,民女的下场怕是更加凄惨。”
谢燕娘唇边的笑意带着苦涩,她选择了跟着阮景昕,那么就等于和他在一条船上。这条船若是沉了,她也不可能独活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