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高红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轻轻，你还好吧。”

“呃，对不起，我不是苏老师，我是和她住一个帐篷的人。”

“那麻烦你请轻轻接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陆慕云礼貌的话语。高红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您好，请问您是苏老师的什么人？”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高红眼前出现了出发前的一幕，竟是那个完美到像神祗一般的男子。“真的很抱歉，告诉您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苏老师和叶医生在刚才的余震中，被埋在一栋小楼里了，我们正准备救援。”

高红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生怕对面的男人接受不了这个消息。电话那头只有静默，高红一边匆匆往前走，一边提高声音道：“喂，先生你还好吧？”

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余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高红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她记得余震之后她看了下时间是五点四十五。“三个小时前。”

“三个小时前？”

那边的声音越发低沉而缓慢。“三个小时前就发生了余震，你们现在还只是准备援救？”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越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发出来的。“对不起，先生，我也不太清楚情况，这样，我一会儿将救援的情况告诉给你，你打这个手机就好，我会接的，我到了，我要去帮忙了，再见。”

高红挂掉电话，往前面看去。废墟前面已经站了好些人，都是她熟识的面孔，不是附属医院的医生，就是医科大的老师。他们围着废墟，在呼喊着苏轻轻和叶子期的名字。突然夜风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回答，“我们在这里。”

还活着！苏老师还活着！她说我们，说明叶医生跟她在一起，虽然没听到叶医生的回答，说不定叶医生也还活着。大家在风里分辨了一会儿，废墟里又传来苏轻轻的声音，“我们都活着，我们在这里。”

“在这儿，就在这里，我听到声音就是从这下面传出来的。”

一个男老师激动地指着面前高高的废墟道。四散的人们都围了拢来，程主任急切地奔跑着，他踉跄了一下，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旁边一个男医生伸手扶住了他。围拢来的人们开始对着废墟喊话，“苏老师，叶医生，你们还好吧，不要着急，我们来救你们了。”

“我还好，叶医生可能受伤了，请你们快点。”

苏轻轻的声音带着哭腔。性急的男人们已经开始清理废墟上的砖块，混凝土。没有工具，连灯光也没有，大家在黑暗中，都铆着一股劲儿，拼命地搬动上面的砖块。散碎的砖石被搬开了一些，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下，人们看到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横在废墟之上，那体积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撼动。这时一队解放军战士跑步过来了，为首的正是先前和程主任说话的刘参谋。程主任激动地上前，“他们在，他们在下面，赶紧调吊车来，将上面的混凝土搬开。”

几个战士打着手电照向废墟，刘参谋面色沉重地看着巨大的混凝土块，点点头，“我这就安排一辆吊车过来。”

他对着一个战士道：“先去接根线过来照明。”

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电话打的时间有些久，程主任看着刘参谋的嘴巴一张一合，听着他到：“我们这边有两个医生被困在下面了，要快，对，那好，那边结束了，马上过来，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程主任怀着希冀看向刘参谋，“怎么样？吊车什么时候过来。”

刘参谋面色有些沉重，“吊车不够用，最快的只怕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过来，没有办法，那边发现了生命迹象，正在营救中。”

程主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扭过头，看着废墟，默默无语。有什么办法呢？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没有理由叫别人抛下能够挽救的生命来救他所熟识的人。即便这两个孩子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医生们也都沉默了。高红捏着手机，心脏一阵颤抖，这样的消息，是苏老师的男朋友，那个声音低沉的神祗一样的男子不愿意听到的吧。刘参谋看了看沉默的医生们，“你们还是去休息吧，我们这边有战士，他们会处理好的。”

大家都沉默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动。程主任叹了口气，“去吧，你们都去休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在这里看着就好，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该清理的战士们都会清理出来。”

“你们得好好休息，一会儿，苏老师和叶医生出来了，还等着你们救治，你们的精神状态越好，头脑越清楚，他们得救的可能就更大。”

一个女老师突然哭了出来，她捂着嘴，扭头往回走。医生们垂着头，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女老师后面往回走。他们是医生，在这个时候，除了同事之情，朋友之情，他们的身上还有着责任。还有许许多多的伤员等着他们去救治，他们时间宝贵，他们必须好好休息，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救治中不犯错误。高红捏紧了手机，想了想，走到程主任跟前，“这是苏老师的手机，刚才她男朋友打过电话过来，我已经告诉他了，可能，过一会儿他还会打电话。您在这里，有什么进展就跟他说吧。”

程主任接过手机，放进裤兜，无力地挥挥手，“你去休息，电话我会接的。”

战士们已经在手电的光圈下，开始用工具清理着周围的一些碎石。头顶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黑暗里，苏轻轻的头动了动，她低声道：“子期，你还好吧，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叶子期没有回答，苏轻轻感受着他逐渐变缓的心跳，心里的恐慌无法遏制。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随着一些泥块碎砖被清理走，苏轻轻的鼻腔猛地涌入一阵新鲜的空气，她贪婪地呼吸着，原本因为缺氧有些晕乎乎的大脑也比先前清醒了。战士们将电线从远处扯了过来，在废墟近旁的一棵树上装上了两个大灯泡。苏轻轻只觉得眼前亮了。她喃喃地道：“子期，天亮了，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程主任坐在离废墟不远的一块石头上，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十点了，吊车还没有开过来。他扭头看向在废墟附近走来走去的刘参谋，他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表情急切。刘参谋挂了电话往程主任这边走过来，表情依旧透着沉重，“程主任，你别急，我刚才又打了电话过去了，那边已经清理完了，吊车很快就会动身往这边来，吊车速度慢，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会就位。”

还有半个小时！废墟下的两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程主任无奈地点点头，那边废墟附近的战士们清理工作都已经停止，吊车不过来，接下来的工作他们无法进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主任觉得自己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从空中传来。刘参谋也向空中看去，几个明显的光点越来越近。他对着旁边的一个战士道：“你们几个拿着手电去旁边开阔点地方照一照，有直升机过来了。”

几个战士马上拿起手电往旁边跑，几个人远远地围成一个大圈，手电的光芒射向中央。直升机平稳降落，刘参谋快步上前，这个时候过来直升机，有可能是上级领导。他还没走到跟前，就见直升机上先下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在周围各种光芒的照射下，年轻男子有如神祗一般，面色冷凝快步往这边走。刘参谋停住了脚步，这不是领导，领导没有这么年轻的。年轻男子却直直地对着刘参谋走了过来，一双眼睛像是浸透了寒冰，走到刘参谋面前，突然出声问道：“她在哪里？”

刘参谋一愣，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的男子气势逼人，让他有种后退的冲动。钱林这时从陆慕云身后冒了出来，他看向刘参谋，同样是满脸冷峻，“余震中被埋的苏老师在哪里？”

原来是家属。刘参谋扭头望向旁边的废墟，面色沉重的道：“还在废墟下面。”

“还在废墟下面？你们为什么不组织营救？就这么站在这里看！”

陆慕云怒吼一声，转身就往废墟走。钱林跟在后面，刘参谋苦笑一声，他也想快，可没有吊车有什么办法？一旁的程主任看到陆慕云赶紧站了起来，这个年轻人他有印象，出发的那天，他和苏老师站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他迎上去，“你是苏老师的男朋友吧。”

陆慕云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眼前巨大的废墟惊呆了他，他不能想象前天还抱在怀里的女人，此时就在这一堆废墟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