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破败的白宅，阴森的树影，惨白的月色。只要绰绰昏黄灯光，从二楼书房的窗户隐约透出来。“尹悠。”

陆以慕突然叫住尹悠。“嗯，你把灯照过来一点，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她正在专心找东西，没太注意他语气的不对劲，只随口应了一声。“尹悠，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个问题。”

他又向她走近几步，此刻身子贴近她，若有若无的相触。他的身体紧绷得厉害，如同完全拉开的弓。他的嗓音，黯哑，低沉，带着压抑到极点的克制。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极具张力和热力。“……什么问题？”

尹悠被陆以慕的情绪感染，手心瞬间泌出浅浅的薄汗，她艰难的咽口水。在寂静的空间中，心跳声和吞咽声都变得异常清晰。他很想问，她里面有没有穿？他很想很想撩起她褶皱的裙摆，把大掌钻进去确认……陆以慕在内心讽刺自己，简直是废话，正常人都会穿的。他刚刚那一下也是被噩住了。只是一碰到她，他的心情就常被她左右。“在你翻墙的时候，我把你飒爽的‘英姿’拍了下来。你说，要是我发到朋友圈，你会不会一照出名？”

轰！尹悠整张精致的小脸瞬间烧了起来，只是黑夜为她做了遮掩。她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结果竟然是这种问题……但尹悠现如今二十三岁，她生过一个孩子，拥有一间私人工作室，她已经长大。长大意味着懂得伪装。“陆以慕，你要敢发你就发。我想，比起我为什么会翻墙走光，他们会更好奇你为什么有那种照片。”

没有吓到尹悠，陆以慕有点可惜。他怀念以前的尹悠了。以前的尹悠，在听到他这番话后，会羞红着脸跳脚，会攀到他身上抢手机要把照片删掉。那时候的尹悠多可爱，心里想什么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尹悠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把裙摆往下扯了扯。“没找到，算了。”

连书柜后的小暗格里都没有，尹悠也没其他办法了。她伸手指向他，威胁道：“陆以慕，我警告你，你最好把那些照片删掉，要不然我就在朋友圈暴你料。到时候就看咱们俩谁更厚脸皮。”

“你是要找什么？”

陆以慕没把尹悠的威胁放在心上，她那些小手段，还不够他看的。“我外公留下的东西。那个人还特别为这件事把我叫回尹家。”

说起这件事，尹悠还是不免低落。陆以慕了解尹家的事，知道尹悠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陆以慕不屑一顾，嘲笑尹悠的智商，“你都能想到要来翻老宅，他会想不到吗？他应该是在翻过老宅，什么都没找到后，才会问到你那去。”

被陆以慕这么一分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你什么时候思虑周全过？如果你用脑子想过事情的话，你就不会去找宋昊。那是什么人，杀人不见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卖了你。”

“喂，陆以慕，你够了。我承认，我是没你聪明，也没你能干，但我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好吗？”

她才二十三岁，就开了间个人工作室，比大多数同龄人要好了。陆以慕晲了尹悠一眼，出门，下楼。“喂喂，陆以慕，你等等我，这黑不隆冬的。”

尹悠不敢独自待在黑乎乎的阴森书房里，连忙跳着脚跟上陆以慕。陆以慕到底还是等了尹悠。没有他，尹悠扭着腿怎么翻过墙？陆以慕的车停在离白宅稍远处，但他并没有邀请尹悠上车。他还记得，尹悠舍了他去找杜允文。因为在乎，所以格外放不下。“你送我回市中心，我付你钱。”

尹悠咬住下唇内侧的嫩肉，胸口堵着一口气。“这是我的爱妾，你打算出多少钱？”

陆以慕斜倚着布加迪威龙，银灰色的车身在夜色中尤显尊贵。别人是名表收集癖，陆以慕就是名车收集癖。陆家车库里的名车品牌繁多，还分了等级。“……一百。”

她先前做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可是只出了五十。陆以慕俊颜一冷，尹悠不得不忍痛道：“一千，一千好了。”

她秀眉蹙着，好像有人拿刀割她肉似的。要不是看在这是布加迪威龙的份上，她一百都不会出。陆以慕微吟着，还是没有让尹悠上车的打算。“难道你要一万？陆以慕，我告诉你，我宁愿走路下山，也不会出这个钱的。”

尹悠握紧拳头，愤怒至极。陆以慕不屑地看着尹悠，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着车前盖。“到那趴着去。”

……上车后，尹悠边拿纸巾擦拭着身子，边忿忿不平道：“陆以慕，我全身这么脏，都是灰，你都能吃得下去，你牙口真好。”

说好听点是牙口好，说难听点就是变态。变态变态变态……尹悠在心里单曲循环几百遍。“一般，还能啃得动你。”

陆以慕凉凉道。陆以慕并没有直接把尹悠送回家，他先送她去医院检查脚伤。好在这次伤口没有上次严重，她能够回家休息。“老板，陆总……”熊爱玲打开门，见陆以慕搀扶着尹悠，讶然。“她脚受伤了，你注意点，别让她逞强。”

陆以慕把尹悠交给熊爱玲，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熊爱玲内心的八卦之神熊熊燃烧起来，她用闪闪发光的星星眼盯着尹悠……尹悠头皮一阵发麻…………工作室才刚刚起步，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尹悠不会轻易翘班。所以就算脚踝稍微肿起来一点，尹悠的工作也依然照旧。这天，尹悠刚伏案画完设计稿，脖子处僵痛得不行，就离开座位扭动手臂和脖子，做八段锦健身操。她见熊爱玲一直趴在靠落地窗沙发上，往外张望着什么，不由走过去好奇问道：“在看什么呢，眼睛都不转一下。”

“老板，你快来看，那个大帅哥把车停在我们店外半个小时了，但又没有进来。你说他是不是想要给女朋友买衣服，但不好意思。”

尹悠顺着熊爱玲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杜允文坐在低调的黑色奔驰里，淡金色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整个人的气质都是温暖亲切的。尹悠连忙出店，来到杜允文的车窗旁。“你绷带都还没除下来，怎么就又出来了？而且来了怎么不进去？”

她看着他还打着绑带的胸口，关切问道。“你不是说你脚扭伤了吗，我不放心，来看看。”

杜允文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好似冬日的暖阳，温暖但不炙热。说话间，他已经下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距离挨得比较近。再加上他比她高一个头，她只能看到他的衬衣纽扣。“小事而已，谁没有个磕着碰着的时候。”

她推开半步，不在意笑道。“不爱护，我可爱护。”

“……”听到这么暧昧的话，尹悠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没有接话。杜允文见状，也不逼迫她，只是问道：“今晚有时间吗，我在铭鼎定了座位。”

尹悠微抿唇，思考片刻就答应了，“有的，我六点下班，到时候打电话给你好吗？”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杜允文浅笑，“尹悠，我累了几年，终于能闲下来，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多享受。等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看媛媛好吗？”

尹悠还记得，以前杜允文总是出现一小段时间，又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她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反正不轻松。“……好。”

尹悠微抬头仰视杜允文。他曾为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使得她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犹记那年在意大利，大雪纷飞，媛媛突然高烧不止，全身发黄。她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就是同在意大利的他。当她打开门，他如天神般出现在她的家门口，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化成了白气，肩上、头发上都落满了雪，裹挟一身逼人的寒气。他什么都没说，拿毛毯抱住媛媛，直接开车去医院。那年意大利的雪好大，好厚，有十多厘米深。鞋踩在雪上，发出枯叶般的咯吱脆响声。车子开出没多久，就陷在雪中，轮胎直打转。那种鬼天气，人都不出门，哪来的车？他说：“尹悠，我带着媛媛先跑，你在后面追上来。”

他的腿比她长，他跑得比她快，他的体力比她好……她点头答应了。他的脸被风雪吹得通红，可他还记得把媛媛包严实。她跟在他身后跑，边跑边抹眼泪，生怕媛媛在暴风雪中有个什么好歹。当她气喘吁吁赶到医院，媛媛已经送进急症室，正在进行急救，而杜允文则不见了人影。医生说：“好在孩子送得及时，已经抢救过来了，不过你丈夫有只脚冻烂了。你最好撑住，不要再倒下，他们俩需要你照顾。”

媛媛有一半命是她和陆以慕给的，有一半命是杜允文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