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权姜山和魏婉茹殷切的目光,祁云裳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权姜山又说:“裳裳,我们不是你亲生的父母,那你自己想想,你的爸爸妈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们该有多痛心。到时候他们肯定要责怪我们权家,没有把你照顾好。”
“是啊,裳裳。”
魏婉茹也擦了擦眼泪,低声劝说道,“裳裳,你就算不为我们考虑,也要想想你自己的父母。还有枭儿和圈圈,如果他们回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让他们怎么办?”
牵绊太多,连悲伤都没有资格。他们说的这些话,祁云裳都是知道的,也每天都在脑子里考虑无数遍。权姜山以为,他这样骂她一顿,可以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减轻一些负罪感。但是祁云裳内心深处,已经把权家所有的不幸都归罪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管别人是安慰她,还是当头棒喝,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作用。祁云裳长久地沉默着,魏婉茹又忍不住问:“裳裳,你倒是说句话呀!”
祁云裳抽噎了两声,低声说:“爸爸,妈妈,你们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我现在觉得,我自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死了,也许一切就可以好起来……”“胡说八道!”
不等祁云裳说完,权姜山已经沉声打断了她,“你这孩子,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祁云裳把内心的想法都告诉了他们,二老沉默着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祁云裳的心理问题到底有多严重。她的自残自弃的行为,就是因为沉重的负罪感。自残对她来说,不仅是一种发泄渠道,也许更是对自己的惩罚。她觉得伤害了所有人,心里过意不去,只有让自己的身体痛苦,才觉得是补偿了别人。祁云裳洗胃之后,身体就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马上办了出院手续。出院之前,权姜山又和云裳的医生谈了一次。医生说道:“她以前身体还不错,要不然这样折腾一阵子,现在早垮了。她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大病,但是身体这样虚弱,也是不容小觑的。这样长期下去,只怕也会累积出不小的问题。”
权姜山现在冷静不少,沉声问:“那该怎么办呢?”
“我还是刚才的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她现在这个状态,不管吃什么营养品,还是吃什么灵丹妙药,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权姜山叹息了一声,又把祁云裳自怨自弃的想法告诉了医生。医生沉吟片刻,建议说:“我也不是心理医生,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她现在这种情况,正是抑郁症的前兆。如果不及时治疗,只怕真的会发展成抑郁症。”
抑郁症这病症听起来并不陌生。权姜山闯荡商场这么多年,商场上的压力也是很大,曾经有一个商业对手,因为投资失败,就患上了抑郁症。整天郁郁寡欢不说,最严重的是常常有自杀倾向。家里人千方百计地防备,最后还是一时疏忽,被他找到时机从十二层楼上跳了下去。这个消息当时在圈子里传了很久,魏婉茹还担心地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然也患上抑郁症,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生不如死,谁会选择去死呢?听了医生的话,权姜山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祁云裳找一个心理医生。把祁云裳接回家以后,管家小心翼翼的,不敢对她说什么。魏婉茹吩咐说:“别让裳裳觉得有太大的压力,以前怎么样,以后就还怎么样。”
管家连连点头,魏婉茹又说:“她刚刚洗了胃,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这几天都给她煮一点小米粥之类养胃的东西。”
“好,我这就去。”
“还有。”
魏婉茹叫住她说,“以后……以后要要紧地看着她,一旦有了什么异常,马上阻止她,或者告诉我们。把家里危险的东西也都放一放,她房间浴室里,那些枭儿留下来的刀片之类,也都给我拿走。”
这次云裳吃安眠药不是故意自杀,但是从医生口中得知,她现在已经有自杀的倾向。所以作为家人,他们不得不防。可是权姜山叹息说:“这样没用的,我们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而且她总有离开家的时候,等她去公司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得知了祁云裳的状况,权姜山马上也联系了公司里和她关系亲近的几个人,从她的助理和秘书口中得知,在公司里也时常发现云裳自残自杀的倾向,只是云裳不许他们说出去,所以才一直隐瞒罢了。这样的祁云裳,让人怎么能够放心?魏婉茹说道:“我看裳裳这样子,暂时就不要让她去上班了。”
权姜山也点了点头,“我想也是,我们去和她商量一下。”
当权姜山把让她在家休养的建议告诉她,她果然是不同意,马上说道:“爸爸,我真的不需要休假,我虽然洗胃了,但是回来喝了一点粥已经好了很多,我的身体没问题的。”
她在家里只穿了宽松的家居服,稍微有一点动作,袖子就滑了上去,露出小半截手臂来。那上面还有被她自己割伤的,纵横交错的伤口。她说着话,权姜山就盯着那些伤口看,她自觉理亏,连忙垂下手臂,袖子滑下来,又把伤口遮住了。可是有些伤口,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到底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权姜山说:“裳裳,现在枭儿不在,我们就要好好照顾你。你这样的状态,我们怎么能放心让你去上班?”
“可是……公司怎么办?”
那可是权氏父子两代人的心血。“公司还有我,虽然我年纪大了,可是也还没有没用到什么都管不了的地步。”
“但是您的身体……”权姜山都快六十岁了,重要的是现在面临儿孙失踪的痛苦。这些天以来,虽然他不肯表现出来,但是身为人父,儿子生死未卜,他怎么能不伤心呢?短短十几天,祁云裳觉得他的白头发都多了不少。权姜山却没好气地说:“身体?我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好歹比你强!你要是真的关心我的身体,就尽快把自己调养好,然后回去公司接替我的工作。”
权姜山的态度坚决,祁云裳无可奈何,只好听了他们的建议,留在家里休养身体。只不过正如医生所言,她的病根是在心上,只要一天没有权均枭的消息,她就一天无法安下心来。在家里的时候,整个人闲暇起来,可以用来走神的时间就更多。她常常是坐在客厅里,眼睛都不动,就盯着一个位置不停地发呆。有时候管家叫她去吃饭,要喊上好几声,她才回头低低地应上一声。她也想尽快好起来,但是有很多事,不是她想就可以做到的。家里也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每天都要过来和她聊上一会。但是祁云裳自己的状况她很清楚,对医生说出来,也不过是发泄一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魏婉茹询问祁云裳的情况,医生也只是摇头说:“现在祁小姐已经有了轻微抑郁症,虽然她对自己的病情有了解,但是完全无法从阴影中摆脱出来。我们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药物抑制神经。”
医生开了药,本来祁云裳不要吃。但是魏婉茹坚持,她现在不愿意让他们再担心,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她也就顺从地不去反驳。祁云裳开始服用精神抑制性的药物,吃了这种药,思维不再那样活跃,想起权均枭的事情少了,但是想起别的事情也少了。出事以后,祁云裳本来就变得沉默不少,但是吃了这种药,整个人是越发呆滞了,连目光里都不再有从前的神采。以前那眼神里还有悲伤和责任,现在却只剩下一种茫然的空洞,什么内容都没有。魏婉茹看着她一天一天变成陌生的样子,可是无计可施,只能一个人唉声叹气。晚上和权姜山商量,想着让祁云裳出去旅行,可是权姜山不同意,“旅行是为了散心,现在裳裳哪里有散心的心情?”
“看她总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如今的祁云裳,越来越像一个机器人。不管他们发出什么指令,她都麻木地照做。他们希望她服用药物,她就听话地按时吃。他们担心她的身体,每天让她多吃补品,她也都皱着眉头咽下去。这几天不去公司,吃了药物睡眠时间又多,再加上摄入的营养丰富,她原本虚弱的身体倒是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只是脸上依然惨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不健康的虚胖。就像是失恋的人心里悲伤,所以躲在家里暴饮暴食,最后胖起来是一样的道理。权姜山也明白裳裳的情况,但是他们什么办法都用了,她还是不见起色,让他们还能怎么办呢?魏婉茹见老公不说话,焦急地问:“你倒是说说呀,现在到底怎么办?”
权姜山叹息一声,“反正不能让她去旅行,她一个人出门不能让人放心不说,万一枭儿和圈圈有了什么消息,也不能及时通知她。”
现在居姜勋仍然在不遗余力地寻找权均枭的下落,而权家财雄势大,也找了不少人四处寻找权均枭。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好在也没有什么坏消息,总算还给人留了一丝希望。正当他们不知道拿祁云裳怎么办的时候,居姜勋来到了家里。祁云裳有好几天都是麻木地对外界没有什么反应,听到居姜勋来,难得眼睛亮了起来,也不顾身上只穿着家居服,连鞋子也没有穿,赤脚就跑到了楼下客厅,边跑边问:“姜勋来了?是不是均枭和圈圈有消息了?”
昨天看到一则新闻,说是国外有一架飞机失事,上面多名乘客全都不幸遇难。祁云裳本来呆滞地坐着,一听到这个新闻,顿时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当时权姜山和魏婉茹都陪着她一起在看,她这猝然的动作吓了他们一跳。而她呆立片刻,突然走过去关掉了电视机,然后一言不发上了楼。如今能引起祁云裳情绪波动的,恐怕只有权均枭和圈圈的消息了。她下楼来的时候,居姜勋正在问候权家二老。循声往楼梯上一看,发现祁云裳披头散发,赤着双脚正往下走,他张了张嘴巴,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分开了不到一个月的祁云裳。上次他们见面,她虽然憔悴,但是当时正在努力管理公司,穿着职业套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总还是整洁利落的样子。可是现在……脸颊有些不健康的臃肿,身体也是隐约的虚胖,目光呆滞无神,更不要说什么形象问题。阿枭和圈圈出了事,他知道云裳会难过,但是没想到会这样难过。他还愣愣地望着她,一时有点回不过神。而祁云裳脚步很急,已经匆匆奔了过来,抓住居姜勋的衣袖问道:“姜勋你告诉我啊,是不是均枭和圈圈有消息了?他们在哪儿?你找到他们了吗?”
这段时间,居姜勋抓住那个代替权均枭的乘客这唯一的线索不放,几乎查遍了机场和机场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然后查了机场附近当天拉客的所有的出租车,按照乘务人员提供的那人的形象做出了绘图,总算将他从茫茫人海找了出来。找到这个人一问,这才明白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阿枭这次出事,不是因为乔奈,竟然是……被他连累的。这些事都还是机密,现在无法告诉云裳。云裳已经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在摇晃,不停地问道:“姜勋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均枭有坏消息?是不是他真的出事了?”
她一叠声不停地问着,魏婉茹在旁边有些尴尬,过去拉开云裳,对居姜勋歉然笑笑,“姜勋,不好意思啊,现在裳裳是太激动了。”
刚才居姜勋正要提到权均枭,其实她心里也是一样着急,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有枭儿和圈圈的消息?你快点说啊。”
祁云裳被魏婉茹拉开,眼睛仍旧殷切地望着居姜勋,“你快说啊!”
居姜勋这才说:“阿姨,叔叔,还有云裳,你们不要担心了,现在我真的有阿枭的消息了。”
三个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紧绷了,等待着最后的消息。居姜勋虽然无法说出具体的情况,但是为了不让他们一直活在担心里,只能先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他斟酌着说:“阿枭和圈圈现在都是安全的,你们大可以放心。”
“是吗?他们都还活着,都是安全的?”
祁云裳惊喜地问道。“是的,我保证,他们都还好好地活在人间。”
以前早就听居姜勋分析过,权均枭和圈圈应该还尚在人间。只不过当时只是猜测,现在他的口气是肯定的,让祁云裳总算放下心来。只不过……她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又问:“他们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们?”
居姜勋犹豫着说道:“这个……他们暂时没办法回来。”
“为什么?他们是被什么人扣押了?被关起来了是不是?”
祁云裳十分激动,脑子里残存的理智也不剩多少,只是不依不饶地逼问,“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我……”“你不去救他们,那你告诉我们他们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会救出他们的!”
眼看着居姜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权姜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内情,只是姜勋不方便透露。枭儿的事已经让姜勋麻烦了不少,现在怎么可以再让他为难?权姜山拦住云裳,“先别问了,姜勋有他的难处。”
祁云裳猛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公公,又把目光在他和居姜勋之间不断逡巡,自己想了个可能出来,瞪大眼睛问道:“你们在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均枭和圈圈的消息,你们为了安慰我,所以一起来骗我的是不是?”
没想到会被她这样误会,居姜勋连忙解释说:“云裳你千万不要多想!我们没有骗你,现在我是真的有了他们父子的消息。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还无法带着他们回来见你,但是请你放心,他们真的是安全的。”
“姜勋说的是真的,我们没有骗你。”
权姜山也这样解释。可是祁云裳还是不信,摇着头一步一步后退,目光里满是猜疑,“你们骗我的,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不然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的行踪?就算他们不能回来,为什么连他们在哪里都不告诉我?”
居姜勋一时无言以对,权姜山知道现在的祁云裳已经有些神经质,现在想要和她解释清楚太难了,他只能先对居姜勋说:“姜勋你先回去吧,我们相信你是找到了枭儿和圈圈,让我们慢慢对裳裳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