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手术很成功,您的妻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艾迪马文医生知道安德森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是什么,所以没等安德森问出口,就告诉了她答案。 同时艾迪马文对两位先前扶起安德森的护士指了指安德森的下巴,两位护士心领神会开始对安德森出现创口的下巴进行简单的消毒处理。 这股疼痛更让安德森难以忍受,他整个人感到十分压抑痛苦,想要找什么东西发泄。 但他还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已经安全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而在安德森龇牙咧嘴地接受伤口消毒处理的时候,艾迪马文医生则继续说道:“安德森先生,您的妻子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我想,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您的妻子都需要在重症室接受24小时不间断的数据检测。 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也是为了您妻子的生命着想。”
虽然艾迪马文医生没有具体说什么,但安德森还是从他那试图安慰的的表情中读取到了就一些信息。 “您接下来可以去看看您妻子,但请不要发出声音吵到她,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很虚弱。 等您看完后,可以去对伤口进行一下正式处理。另外,我观察到您的嘴角有溢血的痕迹,最好还是检查一下,有造成神经性损伤的可能性。 另外,今晚我会值夜班,您可以在处理完伤口之后来找我。”
“谢……谢谢。”
安德森伸手与艾迪马文医生握住,他很清楚艾迪马文医生今晚的值夜班是因为自己。 他这样的医生平时除了救治病人外,还有着难以攻克的医学研究。 值夜班等于是在浪费他宝贵的研究时间。 这一点,同样作为研究人员的安德森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这是我应该做的。”
艾迪马文医生带着护士们离开后,安德森向着重症室的门口走去。 但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跨步越来越小,脚步越来越轻。 最终,他停在了重症室的门口。 他遗忘了身体的痛楚,呆呆的站在重症室的门口,神情变得恍惚迷离。 恐惧与胆怯的沼泽在他的内心之中不断蔓延,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一幕又一幕的幻象在他的眼前不断地闪回,如果……如果艾迪马文医生欺骗了自己,如果……如果自己推开门看到的是妻子的…… 这是不可能的,但他却偏偏产生了这样的幻象,这是源于恐惧的欲望。 也许,安德森害怕的并非是推开门。 而是那推开门后的一切。 当这扇门紧闭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未知的,门后的结局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 他可以选择等待,可以选择期待,可以选择幻想。 而现在,这扇门后的战斗已经已经结束了,结局已经出现了。 一旦他选择推开这扇门,那么他将再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准确地说,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只是在害怕……他害怕的是那个推开门后的未来。 恐惧过去,害怕未来,不敢面对……这并不是某个特定的年龄段才应该发生的事。 事实上,这些事可以发生在任何的时间段。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他们都有权利对自己生活感到恐惧。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们恐惧的存在,害怕的理由甚至有些可笑。 但这是不应该的。 无论如何,恐惧与害怕,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带给他人伤痛。 这种伤痛是无法通过药物与物理来进行治疗的,那是一种指向心灵与灵魂的痛楚。 我们应该给予每一个饱受恐惧与害怕折磨的患者以支持。 而不是冷言冷语,冷嘲热讽。 “安德森……你在害怕什么?”
安德森站在门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尽管这笑容牵动着他的伤口,会给他带来痛楚,但他并不在乎。 “你在害怕接下来的一切吗?可这是无意义的。未来一定会有苦难,未来一定会有死亡,未来一定会有失去……这些都是每一个人从一降生就已经注定的。 难道你要因为惧怕未来的不幸而选择停滞不前吗?可生活的蜜网是不可能只由美好与幸福交织的。 它还伴随着不幸与痛楚。 这是无法避免的。 是苦难造就了幸福,是不幸成就了美好。 比起惧怕与害怕,你应该铭记,是那些美好与幸福。 好好想想吧,安德森,你有多么的幸运。 你遇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你爱上了她,而她也爱上了你。 你们结婚了!并且拥有着一段只属于你们的独一无二的时光。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好,更幸福,更值得你去铭记吗? 幸福与美好,才是你最应该去铭记的。 你的爱,将成为你对抗痛苦与恐惧的唯一武器。 如果未来终究要离别,那就离别;如果未来终究要失去,那就失去;如果未来终究要死亡,那就死亡。 但在那一切来临之前,你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安德森。”
冰冷的触感自掌心之中传来,眼神逐渐变得温柔,露出淡淡的微笑。 安德森缓缓用力,推开了门扉,大门缓缓拉开。 他看到了,那裂缝之中的金色光辉,以及那不曾改变的笑颜。 这扇门的后面,是属于他的爱情,也是他一生的故事。 如果你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未来一定会遭遇不幸,那么,你是否还愿意沿着命运的轨道继续向前…… ………… 滴答……滴答……滴答……轻微的电子的机械声在室内断断续续地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光学屏幕上闪烁着波动。 这些波纹与数字都在代表着凯瑟琳的各项身体数据。 重症室内共分为两个区域,手术区与休息区,中间有用光彩玻璃进行隔离。 手术区的仪器基本都是为了手术而准备的,休息区则是准备着大量的身体检测装备。 此时凯瑟琳正躺在休息区的床上,数据导管贴合在她的体表,包裹了手腕,双肩,心脏,鼻孔处。 而这些还只是肉眼可见的数据导管,事实上就连凯瑟琳身下的病床,本身也是一个极其精密的检测仪。 这已经是安德森第二次来看凯瑟琳了,上一次凯瑟琳还在药效的作用下陷入沉睡,现在她已经渐渐醒来了。 通过仪器的数据提醒,在凯瑟琳的睡眠脑波发生变化,即将醒来的时候。 安德森就已经接收到了信息,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为的就是凯瑟琳醒来后,能够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不希望凯瑟琳在医院醒来后看到的是冰冷的天花板,那会让她感到不安与害怕的。 同样的,他也会。 “我在,你先休息,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安德森伸手抓住凯瑟琳那不安的掌心,苍白而冰冷,握在手中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与力量。 只有冰冷与无力。 凯瑟琳迷惘的神色在听到了安德森的声音,感受到安德森的温度后,才变得平静柔和下来。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轻轻偏头,就看到了安德森。 事实上,即便她不侧头,也能够看见安德森的。 在凯瑟琳苏醒的时候,安德森就站起来了。 只不过由于室内光线的昏暗以及刚刚苏醒的不习惯,所以凯瑟琳并没有察觉到安德森的存在。 室内的灯光在爱丽丝的控制下逐渐从昏暗转向暖黄色的光晕,昏暗的环境下突然的强烈灯光是会引起人的不适的。 凯瑟琳嘴巴微张,她想要说什么,结果声音却显得断断续续。 “安……德森……放心……我没事。”
安德森眨着双眼,凯瑟琳这虚弱的姿态让他感到刺骨的心痛。 眼泪渐渐地涌上眼眶,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但当他真正面对凯瑟琳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先前在内心之中给自己设立的层层防护是那么的脆弱。 仅仅是凯瑟琳的一个无辜眼神,就足以击碎安德森内心的一切准备。 我们的意志在面对仇恨的敌人时可以做到坚不可摧,但在面对我们所爱之人时,所有的防御都会变得形同虚设。 这并不是说仇恨有多么强大,而是我们太爱对方了,爱到了会被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一次每一个动作牵动心神。 “你要喝点水吗?”
安德森借口转身去接水,只是不想让凯瑟琳看见自己泛光的眼眶。 当他背对着凯瑟琳时,他又想起了自己与艾迪马文医生的对话。 那时的他已经从重症室出来,处理完伤口了。 但他没有选择纱布或者药贴之类的治愈方式,而是选择了一款与肤色相近的药膏。 虽然愈合方式会更慢,但可以更好的伪装下巴的伤口。 他不想等凯瑟琳醒来后看到的是一个受伤的自己。 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艾迪马文医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同时门也在艾迪马文医生的授权下自动打开。 艾迪马文医生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在他的面前有六个屏幕。 其中三个是实体屏幕,三个是投影屏幕。 数据,图片,视频通话,自动画面……分别占据着其中一个屏幕。 “我接下来还有事,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回家再说,亲爱的。”
艾迪马文医生关闭了视频通话,把注意力放在了安德森身上。 仿佛是察觉到安德森的想法,艾迪马文医生刻意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我妻子和我商量下一次假期我们应该去哪度假。你知道的,医生的假期是很少很少,很难有的……” 突然他神色一变,“啊……抱歉,我忘记了……” “不,医生,您不需要道歉。相反,我得感谢你,也是我得道歉,让你在休息之余还不得不来工作值班。”
“没什么,安德森。”
艾迪马文医生故作轻松地一笑,看得出来他想让安德森的神色不要那么的低落。 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言行没什么用,冰冷的现实足以将一切都击倒。 但他还是要做,很多事你不能因为觉得对现实没用你就放弃了。 一颗温暖的心有时候是可以挽留一个人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一名医生,我忠于我的医生宣誓,安德森。”
安德森在艾迪马文的示意下坐在对面,三个投影屏幕瞬间一转,从平面转换为了3D立体,方便两人观看。 上面记录着凯瑟琳的各项数据与检测图片。 无论如何避免,无论如何拖延,眼前的事物都不会因为你的祈祷而消失。 你需要去面对每一刻的现在,无论它是好是坏,那都是你的人生。 不可避免地需要提起那个话题,艾迪马文医生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作为一名医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告诉病人,他们无能为力了。 但每一次,都会让他感到心痛,心脏发胀,难以启齿。 他是为了挽留生命而选择的成为医生,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 “安德森……”他在酝酿着措辞,“凯瑟琳的各项身体数据,都不是很乐观。”
“呃……”喉结滚动,他咽了下口水,“确切地来说,其实是很糟糕,我想关于凯瑟琳的身体情况,你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
“嗯。”
安德森点头道:“我之前与海瑟薇医师谈过,凯瑟琳的情况不容乐观。”
无论是海瑟薇医师还是艾迪马文医生都是一个团队的成员,凯瑟琳是由他们直接负责的病人之一。 只不过两位医生的负责方向不同,海瑟薇医师主导的是药理与身体康复,艾迪马文医生主导的是紧急手术与术后观察。 艾迪马文微微点头后长长呼了一口气,“安德森,根据目前的最新数据以及数据变化趋势来说,我们能做的已经很有限了。 凯瑟琳的各项身体器官已经衰弱到临界点了,这次的昏迷就是衰弱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如果接下来无法进行有效抑制病情或者衰弱趋势的话……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但我们至今无法确切地找到这之间的病理到底是什么……抱歉,安德森,现代医学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但对我们人类来说,依然还是有着太多的未知与无解。 我们人类攻克疾病的速度事实上是比不上疾病诞生的速度的。或者说是比不上疾病被发现的速度。 因为也许有些疾病受限于以前的医学条件,无法被发现或者由于基数太少,不被重视等原因,导致不被记录。 我们的医学越发达,疾病也就越多越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