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俱乐部内,教练岗位应聘的事?”
林先生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脸上虽然挂着十分热情的笑意,但内心却很平静,泛不起一丝波澜。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中午,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忙,原本还打算拿本书起来看,可是对方敲了办公室的门,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这个时间见到对方,他还是有点意料之外的,不过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尽管这副面孔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但他明白这个令他熟悉的皮囊下,是一个陌生的灵魂,非常不一样的灵魂。 他们甚至这也才是第一次真正的见面。 当然,这或许是对于他来说。 轻挽一下自己的袖口,拾起已经盛好的茶杯朝前推去,他又端坐在办公椅上平静地目视前方。 他的脸上没有戴着眼镜,下巴也稍显圆润,但却能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感。 “嗯。”
金时海点点头,用拇指与食指掐住杯口移到嘴边抿了一口热茶,又继续保持着拘谨的坐姿。 幸好刚才的冰美式他只喝了一点点,否则还真担心这样冷热交替会不会闹肚子。 他也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位林先生了,临时的见面让他也挺紧张的。 不过对方倒是保养得很好,明明许久未见,可看上去仍是很年轻。 对方的眉眼间距很宽,额头上有一颗不那么明显的痣,鼻梁挺拔,嘴唇有些薄,肤色偏白,胡茬刮得很干净。 没有西装革履,也没有厚重华丽的领带,仅是一身淡蓝色的纯色衬衫,而领口和袖口都保持地很平整,衬衫纽扣也显得简洁别致。 戴着的腕表看上去很大气,表面泛着银色的光泽,金时海想着,这一定很昂贵。 顺着腕表往前一瞧,对方的手掌干净而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十分整齐。 凡是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应该都能明白什么叫做“如沐春风”。 可对方身上似有若无散发的那股上位者气息,却让金时海感到有种莫名的熟悉。 只是仔细一想,他在脑海中也找到了那份熟悉感。 正是来自于他在另外那个世界的大伯。 那位久居高位的金圣隆会长。 “你已经决定好以后都在这座城市生活了?”
林先生也呷了口茶,眼皮一伸一缩,又继续凝视着金时海的脸庞,“不再想着出去了?”
“是的,我想在今后的时间里多陪陪母亲,就算过着平淡一点的生活也没什么。”
“从我所了解的来看,你应该非常热爱在绿茵场上的感觉吧,这次真的想好了?”
“你能确定自己在今后,不会为此而后悔?”
在他看来,人一旦有了执念,就没那么容易做到真的放下。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做到无欲无求的。 并且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说能永远保持这种心态。 “林先生,不管是否后悔,结果我都愿意接受,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也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金时海做完回答后,便挺直上半身与林先生对视着,眼神不卑不亢,呼吸也很平稳。 他目前只是一个求职者,对方问什么,自己便答些什么。 而在听到金时海的话后,林先生反倒是流露出一丝很感兴趣的神色。 “这句话倒是很像亚历克斯先生才会说出来的,你能确定你自己内心也是这么想的?”
“你现在可是一个有着自己健全思维的成年人,不需要把任何好意都欣然接受。”
“你应该多一些自己的思考,这对你今后的人生才是有帮助的。”
“我能确定的,林先生。”
金时海一口笃定,“不论如何,现在母亲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如今回到了这个世界,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母亲了。 在经历过一次离别后,他不想再让自己留有遗憾,就如他对亚历克斯所说的。 他要珍惜当下。 “......好吧。”
林先生轻点下头,右手搭在桌上,又向金时海说道:“我其实很认同一种说法。”
“情感是人类大脑理智机器中的杂质,是起副作用的产物。”
“不过呢,我向来尊重任何人的想法意见,这个世界也没有完全的对与错。”
“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并且态度坚定,那么不论在我看来它是什么样子的,不论我是否认同,我都会试着去理解。”
“毕竟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的人生也都只属于他自己,对于你来说,我也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其实在林先生眼中,金时海的回归,以及母亲的情况,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亚历克斯等人,都是无法预料到的变故。 他也明白亚历克斯等人想做些什么,无非是害怕他眼前的这个孩子承受不住真正的事实。 所以才不断地向其灌输一些思想,希望充当铠甲,在真相大白时不至于彻底崩溃。 他不想评价这种行为是否正确,就像他自己所说,他一直以来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他的影响力说实话也并不大,没必要自寻烦恼。 “等母亲病好了之后,你就开始准备去考证吧,我相信实践部分你肯定不缺,但是理论上的知识你还是需要多了解一些的。”
“不论是什么行业,想要做好都不容易。”
林先生说完后又呷了口茶,目前的情况还不明了,既然事态已经发展至此,那他便顺水推舟,反正未来如何谁也无法确定。 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这些事就更加看淡了。 听到林先生这么说,金时海认为这就算是同意自己的请求了,于是向对方说道:“谢谢您。”
“不,你不需要对任何人说谢谢。”
“在任何事上,如果你本身就不行,那么没人会认可你,自信一点吧。”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不一会儿,他又忽然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噩梦?”
金时海一愣。 “嗯,就是那种充满疲惫且绝望,既真实又虚幻,有着强烈的熟悉感和恍惚感的噩梦。”
不明白对方是打算表达什么,可金时海却想起了自己穿越回来前一日发生的事,顿时犹豫道: “......好像......没有几次。”
“您问这个是?”
“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与人探讨交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人总会做噩梦的,我觉得你应该没有听过相关的解释,就想着和你分享一下。”
“我曾经了解过这么一篇文章,原文大意就是说明这种噩梦形成的原因。”
林先生确实是意有所指,也明白金时海此时还无法理解。 不过他也不在意,有些话本就更适合在这种情况下提前说出来。 “你知道吗,据说这种感觉的梦境也是有着生理依据的,是可以通过科学理论来进行解读的。”
“它主要是来源于人体大脑中某个记忆细胞的重叠或者错位,或者记忆因子偶发性、暂时性的苏醒,甚至是重播。”
“所以才会让人感觉仿佛身临其境,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一瞬真实,一瞬恍惚,可这实际上只是某种生理性的错觉而已。”
话未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金时海一眼,随后低下头再次喝了口热茶。 他一直都很喜欢茶水那种独特的味道,茶叶中的有机酸刺激唾液腺进行分泌,从而产生“生津回甘”的感觉。 虽是饮茶,但里面却蕴含着很多有意思的哲理。 “事实上,这一类噩梦也不过是由人体大脑中支离破碎的记忆构成的,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过去的事。”
“只要你保持本心,不为周遭的情绪所掌控,你就不会感到那么恐惧,可以更容易帮助你撑过来。”
“当然,我向很多人说过这个理论,可多数人总是很难做到,他们太过在意自己产生的情绪了,更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人在做梦的时候,确实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是吗?”
金时海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他的这句疑问正中林先生下怀,于是不置可否道:“是的,所以我经常会在最后再多送他们一句话。”
“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最舒服吗?”
“......不清楚。”
金时海老实地摇了摇头。 林先生轻轻一笑,握着茶杯吹了口气,而后嗅着茶香缓缓说道: “那就是在早上你突然醒来的时候,也不管昨夜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又或者一夜无梦。”
“你睁开眼,而窗外正好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空气中都带着清新的薄荷味。”
“你再看一眼时间,刚好是清晨六点钟,不多也不少。”
“翻了半个身,又想起这天还是假期,你有着大把自由的时间,独属于自己的时间。”
“于是躺在床上眯起眼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这就是人最舒服的时候了。”
他这次没有再做出饮茶的动作,而是将茶杯放回桌上,直视着金时海的眸子。 “所以不论是怎样的噩梦,也总会醒的。”
“不论醒来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也总会有一天遇上这么一个美好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