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刚暗下来，然而殿中已经极为热闹。一袭彩衣的宫女手捧鲜果美酒，鱼贯而入。手捧乐器的伶人捧着笙箫琴笛，坐在殿中的角落里，美妙的乐声便在殿中回荡开来。南潇的音乐中带着很多的柔情，显得过于软弱。这样的靡靡之音听在耳里，竟有一种令人醉生梦死的感觉，忘却今昔是何昔。沐琬辞跟着段景灏一进入殿中，便有几位大臣朝着他行礼。段景灏的脸上始终挂着无害的笑容，一一与他们打招呼。一名头发花白，看起来却很有威严的官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这个人沐琬辞曾经在段景灏的书房中见过一次，看起来满腹学识，而且保养得很好，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段景灏微微侧过头附在沐琬辞的耳边道，“他就是太傅大人，也就是宋云鸢的爷爷。”

沐琬辞瞥了段景灏一眼，然后看着那人朝他们走过来。“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宋思尧朝着段景灏拱手行礼道。段景灏连忙上前扶住宋思尧的手臂，温声道，“老师不必多礼。”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沐琬辞，接着又转了回去道，“老师，云鸢又和本宫闹性子呢，本宫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她哄了来。”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众人的目光随即都落在了沐琬辞的身上，带着探究和羡慕。精明一点的人只因为这一两句话就看出了眼前这女子在太子殿下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宋太傅一家只不定很快就不止是太傅了。沐琬辞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头却清楚得很。这个太子殿下还真不是一般地会演戏，说什么像什么，只怕在别人的眼里，他和她真的就是一对小情人。宋太傅看了沐琬辞一眼，笑道，“云鸢年幼怕生，太子殿下别太纵容她了。”

说完转过头来，“这几日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不可以任性，惹殿下生气。”

沐琬辞微微一愣，随即配合道，“是，爷爷。”

她越来越觉得跟着段景灏的都是些怪胎，包括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有学识的老太傅。看见她时反有一丝诧异，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对着她说出关心的话，好像她真的就是他的亲孙女一样。段景灏急急开口道，“云鸢很乖巧，哪里会惹本宫生气。倒是云鸢身子弱让本宫很是担忧。”

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护短和担忧令在场的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太子殿下对这个女子竟是如此上心。看来宋太傅的孙女即将变成太子妃的传言很快就要成真了，这么一来，那些人看沐琬辞的眼神又再度变了变。“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一声唱礼，大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丝竹声停，宫女太监们靠着柱子站得笔直，每一位官员均站在自己的桌前，面朝大殿正中的御座。待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之后，众人便一齐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祝皇上寿与天齐。”

沐琬辞跪在段景灏和宋太傅的中间，微微抬头去看那南潇的帝王，虽然是上了年纪，可是眉目清朗，依旧是气宇轩昂，威武不凡。皇上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威严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容，“都起来吧，朕今日不过是借着生辰与大家一同热闹一凡，这并不是在朝堂上，大家不要拘束。”

众人听罢，纷纷道，“谢皇上。”

这才起身，回归到自己的位子上。沐琬辞和段景灏同一张桌，宋太傅则坐在沐琬辞的旁边。这个位子极醒目，时不时有人的目光往这边飘来，令她如坐针毡。皇上的目光在大殿中扫了一圈，忽然转过头来看段景灏，“灏儿，今日来了那么多的世家小姐，哪一位才是你成天挂在口边的云鸢小姐？”

段景灏哈哈一笑，开口的话却让沐琬辞吓了一跳，“皇爷爷真是明知故问，明明看见人就在孙儿身边坐着，竟然还问是哪一个。”

虽然是爷孙，但是也是君臣，皇室之中最注重的就是君臣之仪。段景灏就算随性，也不应该随性到这种地步吧。可是这一回沐琬辞却想错了，只见皇上爽朗大笑，“孙儿大了，朕竟是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今日可是朕的寿辰！”

皇上竟然没有生气，沐琬辞转头去看身边悠哉游哉的人，看来他还真是得宠得很。段景灏笑眯眯的，犹如一只狐狸，“就是因为今日是皇爷爷的寿辰，所以孙儿才带了云鸢来给皇爷爷贺寿啊。”

他转过头来，看见沐琬辞正盯着自己瞧，眸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云鸢，还不给皇爷爷贺寿。”

沐琬辞一惊，在段景灏的目光下站起来，走出自己的位子，缓缓施礼，“民女宋云鸢参见皇上，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

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了沐琬辞一番，满意地笑了笑，“不愧是宋太傅的孙女，温柔娴静举止大方。赏。”

“谢谢皇上。”

沐琬辞坐回位子，只见段景灏侧过来来附在她的耳上道，“看来皇爷爷挺喜欢你的。”

沐琬辞只觉得今日这戏快要唱不下去了，回了他一句，“只可惜我是个冒牌货。”

段景灏一怔，脸色微微变了变，转开头自己饮酒去了。“哼！”

和乐融融的气氛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声，沐琬辞一抬头，只见对面的琴湘郡主正一脸敌意地盯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沐琬辞只觉得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产生，果不其然，只见琴湘郡主附在身旁同为郡主的母亲耳边说了什么。她母亲便起身道，“皇上，今日趁着皇上寿辰这么好的日子，希望皇上能替琴湘指一门婚事。琴湘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也应该找一个配得上她的男子来娶她为妻。”

段景灏听到这番话，不由恼怒，低声恨恨道，“就知道她们一定会自己开口提出来的，真是气死本宫了。”

看来段景灏是早已料到琴湘郡主会来这一招，这才早早地安排下沐琬辞这颗棋子。皇上果然怔了怔，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着，“确实应该给琴湘择一门好的亲事，琴湘自己说，看上哪家的王孙公子了，朕给你做主。”

话音落，只见琴湘郡主的目光便含羞带怯地望向了段景灏，欲说还休。她的母亲见状，连忙笑道，“皇上，琴湘眼界可高着呢，一般的人可入不了她的眼。知女莫若母，除了……”“皇爷爷！”

段景灏忽然开口，打断了对面的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站起身，依旧笑着，“既然皇爷爷要替琴湘作主婚事，那皇爷爷也给孙儿赐个婚吧。”

皇上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段景灏吸引了过去，他颇感兴趣地道，“哦？难得灏儿竟然主动提出要朕赐婚，说吧，哪家姑娘？”

段景灏将沐琬辞拉了起来，“人我都带来了，皇爷爷方才也看了。孙儿要娶云鸢做太子妃。”

对面的琴湘郡主气得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看着他们。“这回不再是收藏了吗？”

皇上问道。“是，孙儿已经将东宫里那些女子都送走了，收藏只是一种欣赏，却不是爱。而孙儿对云鸢，是真的爱，我愿意为了她放弃所有的收藏。”

他转过头来握住了沐琬辞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很暖，还有他的话也很动听深情。若不是她一直都是清楚这只是一场相互配合的交易的话，她简直要以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笑了，“灏儿果真是长大了，既然如此，就让礼部拟个日子吧。”

段景灏见状，连忙拉着沐琬辞跪下，“谢皇爷爷。”

一时之间，殿中此起彼伏的都是道喜声，那对想求作主婚事的母女一下子被遗忘在了角落里。乐声起，舞伎翩翩起舞，热闹非凡。段景灏应付完那些贺喜的人，转身看见沐琬辞有些怔忡的模样，低声道，“方才本宫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应付皇爷爷，你可不要信以为真了。”

沐琬辞一怔，侧头瞪了他一眼，同样低声道，“太子殿下自己不要信以为真了才好，眼下求得了旨意，到时候要去哪里找个人出来与殿下成亲。”

“这个不用你担心，本宫自然有办法，你不需要为本宫担心的。”

段景灏笑得轻佻，忽然目不转精地盯着沐琬辞的脸，“忽然发现你生气时的样子还真是有趣的很。”

此话一出，沐琬辞更加皱起了眉头，头一次觉得他除了很会骗人之外，还各种不正经。她转回身，不再理他，而身后的那道目光却依旧灼烈，一点都没有消散的意味。他们一个人看着，一个人忍着，谁也没有注意到殿中有一道愤恨的目光正直直地射在他们的身上，仿佛要将他们全都撕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