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谦一把拔掉手上的点滴，拉着曹医生往重症病房一路飞奔，根本没有在意旁边的何洛。何洛气得差点儿哭出来，她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说，还彻底被别人无视了，她可是为了他，一路闯红灯飙车过来的啊。莫子谦简单做了一下消毒，进了重症监护室，才看到沈青的现状，他浑身插满了管线，呼吸机大概刚刚撤掉，面部的三角区域还留着面罩压住的痕迹。他的眼皮抖得厉害，仪器的“滴滴”声传来，一点儿也不让人安心。“沈青，沈青，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莫子谦。”

莫子谦走近了，俯下身小声贴着他的耳朵说。曹医生进来前告诉过他，沈青的恢复虽然很好，但是现在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这样的苏醒也许只能维持十几分钟，过后还会是长时间的昏迷。所以有话尽量简短的说，不要让他耗费太多心神。沈青大概听到了莫子谦的呼唤，眼皮抬了抬，露出有些浑浊的瞳孔。“莫，总。”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因为不能进食进水而干裂的嘴唇，特别苍白，几乎看不出开合。“醒了就好，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太太，太太。”

沈青眼神闪了闪，似乎又要陷入迷离。莫子谦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头低了低，小声说：“还没找到。”

沈青的胸腔明显震了一下，大概是急得想咳嗽，却完全没有力气。“还在搜，你别担心，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莫子谦点了点头，尽量安慰他。“沈青，休息吧。”

莫子谦不敢耽误他，现在只有让他多休息，才能尽快恢复，沈青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贴身保镖和助手，更像是自己的朋友，他不希望他出任何意外。莫子谦轻轻地起身，打算出去，就在他快要离开病床的刹那，沈青突然用力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沈青的力气很弱，并没有把他拉回来，但是莫子谦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心有灵犀地转身回来，俯下身将耳朵放在他的唇边。“莫，总，他们的，目标，不，不光是，太太。”

莫子谦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一圈，愣了两秒，才渐渐恢复过来。他抬头看了看沈青，沈青的眼神已经慢慢清亮了起来，看起来并不是在说胡话。他又俯下身凑了过去，沈青喉结滑动了一下，仿佛是攒足了力气，用力开口说：“事发之前两秒，我听到无线电里又，声音，但是，微弱，断断续续，说是。”

他顿了顿，好像需要喘口气，隔了好久，才接着说：“说是，莫老二，不在，只有，老婆，孩子。之后，之后，就是，就是爆炸。”

沈青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莫子谦紧紧咬着后槽牙，手死死地捏着病床的扶手，几乎把钢筋掰歪了。“莫老二。”

这个称呼绝对不可能是秦时睁，所以这次袭击，一定是来自莫氏，他们难道是，想连自己一起炸掉？莫子谦紧紧抿着唇，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事情越来越复杂，如果再找不出幕后真凶，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整个局面，不，已经控制不住了，时时还没有找回来，还生死不明。“莫总，你。”

沈青好像快要支持不住了，眼神飘忽地看了看他，“你要，坚持住，太太，太太没死，她，她和我一起，掉，海里，她，不会，死。”

沈青说完，精力大概已经用尽了，眼皮眨了眨，闭上不在开口。莫子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仪器上显示他的血压和心率有些快，可能是刚刚的激动造成的。他叫了曹医生进来，自己慢慢将消毒衣脱下来，退了出去。在走廊里，他看到了刚刚和自己大发脾气的何洛。他走过去，冲她点了点头说：“刚才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何洛一愣，摇了摇头：“没，我，我理解。”

“你说得对，没有照顾好我自己，这的确不是理智的行为，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繁星国际的很多事务，大概要麻烦你了。”

“额，没关系，这，这是我应该的。”

何洛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刚刚在重症监护室里，沈青到底和莫子谦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一出来，态度完全变了。“繁星的办公室，这几天我堆得东西挺多的，如果你需要，我会挪出来。”

“哦，不不，不用，你继续用吧，我，旁边还有一间。”

何洛虽然很开心莫子谦态度的转变，但是对他这种过于客气的话，她总觉得很别扭。莫子谦点了点头，只说了声“谢谢”，抬脚就要走。“子谦。”

何洛喊住他，可是莫子谦停步回了头，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你，你打算怎么处理，秦时时的后事。”

莫子谦盯了她几秒，脸色阴沉地说：“时时没有死，哪儿来的后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公司，这样做，也是为了更好地找她。”

看着莫子谦坚定的背影，何洛的心骤然碎裂，她刚刚以为莫子谦是已经放弃了寻找秦时时的希望，可没想到，他是打算之后要打持久战了。莫子谦从医院回来，直接把安全屋的东西搬到了繁星国际的总裁办公室，干脆就住了过来。如果事情真的和沈青所叙述的一样，那么这次的袭击就绝不是简单的报复行为，他必须一边搜寻秦时时，一边调查这个背后的敌人，所有潜在的威胁都不能放掉，否则，就算秦时时回来了，他们也永远都处在危险之中。在收拾安全屋的时候，他翻出了秦时时拿回家的那一摞日记，那是秦时睁的日记，里面记载她从小到大积累的怨毒，可是除了这些，还有几分合同文件，这些全是日文的，之前秦时时并没有给他看过。可能是她不懂日文，所以一直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意思。莫子谦把这些文件扫描了下来，一点点读完才发现端倪，秦时睁竟然很早就和境外的一个安保组织联系，而且他们的合作进行了很久。上次绑架秦时时的事，里面就有这个安保组织的参与，之前在医院动手脚，在秦国庭身上动手脚，都是这个安保组织下的手。这个组织，就像是秦时睁的左膀右臂，一直替她卖命。“她有多少钱，可以买得起这种组织？”

莫子谦有点想不通，“难道秦时睁在牢里，也有本事联系到这些人？”

莫子谦用手点着电脑屏幕，开始理思绪，如果秦时睁真的是通过这个组织来杀人放火的，那么她们之间的交易筹码究竟是什么？这些人会有军火吗？可是沈青明明说，无线电里听到有人在透露信息，把他叫成是“莫老二”，这个称呼，只在莫氏内部的董事会上，有人叫过，难道他放在莫氏里的内线，没有查出来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千头万绪一起往他的头脑中涌进来，沈青又不在身边，当然，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秦时时。“莫总，这是您要的分析图，根据洋流和当晚的风向海浪情况，我们已经把太太可能会着陆的几个点标出来了。”

莫子谦抬头看了看来汇报的保镖，应了一声，又问：“行动了么？”

“已经行动了，每个地点都派了一队人过去，重点是当晚出海的渔民，还有当地的医院。”

“好，有消息马上送过来。”

“是。”

莫子谦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叹了口气，按了内线电话，想叫外卖。沈青说得对，他必须坚持住，虽然他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但是现在开始要强令自己按照时间进食。对，没有秦时时的日子，吃饭只能被叫做进食。“铛铛铛”，没等内线电话接通，敲门声响了起来。莫子谦皱着眉抬头看了看，之间何洛正拎着一个大纸袋子，站在门口等他开口。“何总，请进吧，何必这么客气。”

“子谦，我不是怕打扰你么。”

何洛一身利落的工作套装，黑白条纹的修身女士西装裤，把她衬托得十分干练。她走进来，把手里的纸袋子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一样样从里面往外拿，都是用玻璃盒子装的菜，荤素搭配着，一共六七样。“我专门让阿姨在家炒的，外卖现在太不健康了，油大盐多。”

“何洛。”

莫子谦站起来，仍旧一脸阴沉的模样，“你不用这么费心，我说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费心啊，我自己也要吃饭，正好一起，你现在搬到这儿来住了，我怎么说也算是个地主吧，你不让我进进地主之谊么？”

何洛笑着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茶几边走过去。莫子谦巧妙地把手臂抽出来，点了点头说：“好吧，恭敬不如聪明，不过以后不用这么麻烦。”

“都说了啊，不麻烦，来，看看哪样菜合口味，以后我让阿姨多炒一点。”

何洛笑着把餐具递了过去，莫子谦叹了口气，拿起碗筷吃了起来。他的饭量其实不小，但是现在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所以只是为了应付这顿饭的任务，也没有计较那个菜好吃不好吃，只是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菜，默默吃完了，又回到办公桌前，看所有的信息汇总。何洛暗自摇了摇头，不过看着他吃剩下的半碗米饭，还是挺开心的，至少莫子谦已经开始接受她的行动了，感情就是这样，吃着吃着饭，聊着聊着天，就慢慢起来了，不是么？